让谢鑫昊很难不认为何嘉只是出于愧疚。 于是好不容易看到的一点希望陡然变了味。 何嘉离开,是在一个星期后。 谢鑫昊坐在病床上,看着他拿走自己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一套换洗衣服,仅此而已。 病房里不比公寓,还能留下何嘉的气息。 “你是不是挺不想看到我的。”谢鑫昊兀地说。 何嘉动作顿了顿,“答案重要吗?” 不管他回答是或否,谢鑫昊照样会出现在他面前。 意料之中的答案,谢鑫昊笑了笑,“去吧,仔仔。” 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谢鑫昊的笑看得他很不舒服,何嘉皱了皱眉。他张嘴想多说一句,但还是咽了回去。 要是真向谢鑫昊解释,他们之间,就真的说不清了。 走到门口,何嘉转身。 “路上注意安全。”谢鑫昊又笑了。 门被关上。 笑意本就不达眼底,这下更是转瞬即逝。谢鑫昊看着何嘉离开的方向,不知道看了多久。 出了医院,何嘉匆匆拦下出租车直奔汽车站,他捏着手机,屏幕上是林志几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何嘉,我没有爷爷了。 …… 何嘉不敢想象,林志是怀着什么心情打下这几个字的,短短数字,却第一次让他如此直观的感受到沉重。 他匆匆赶回芷溪,直奔林志家。林家一楼院心聚集了很多人,门口坐着村里的几位老人,一踏进这里,何嘉就感受到一阵难言的气氛。 这种气氛是很安静的,所有的情绪都被包裹在平静之下,让人无法窥探,却又忽视不了。 堂屋正中央,两张正方形的桌子分别架着棺木的两端,再往前的供桌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林志爷爷的遗像。 旁边还有数不清的,燃尽和没燃尽的香烟。 林志就跪在正中央的蒲垫上守着。 出殡的时间定在后天,在此之前,孝男孝女还要守三天的孝,林爷爷唯一的小儿子远在西藏,连个轮换的人都没有。 只有林志一人,长跪在灵柩前。 “我替你。”何嘉说。 “来了啊。谢鑫昊怎么样,恢复的还好吗?对不起啊何嘉,我不是故意要把你叫回来的,除了你和标子,我没人可以说了。” 林志絮絮说着,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何嘉皱着眉去摸他额头,果不其然在发着热,“你去休息,我替你守着。” “你替什么啊。”林志说,“你能来我就很开心了,真的。” “你这样跪下去不行,爷爷还等着你送他最后一程,你倒了他怎么办?”何嘉做不到厉声对林志说话,但已经扯了旁边的蒲垫作势要跪。 一只大手阻止了他。 标子头上系着和林志一样的孝布,沉着脸一把拉起跪着的林志,自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带他去休息一下。”标子看着林志,不容置喙地对何嘉说。 村里的白事很繁琐,请来做法事的大师嘴里念叨着准备好的话,一直有人来上香,灵柩前的香火没断过。 出殡的前一晚,唢呐响了彻夜,嚎哭的声音被覆盖住,林志仿佛流干了一辈子的眼泪。 何嘉也无声流泪。 林志的恸哭,轻易让他想起了父亲的离世。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太深,也太浅。那些预料到的和没预料到的离别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殡仪馆。 何嘉和标子等在外面,标子先去开车,林志抱着骨灰盒出来,没说话。 “知道为什么在医院的时候我会帮谢鑫昊说话吗。”林志坐到何嘉旁边,眼神平静,“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样的,但我知道那天在抢救室外,你比谁都害怕。” “自从爷爷摔倒过一次,我每天都在害怕,我怕哪天起来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林志看着他,淡笑:“别让自己后悔。” 手心的布料被抠得发皱,何嘉也没说话,直到标子催促的声音传来。 “嘉啊,谢了。”林志右手环了下何嘉的肩膀,没多说,但彼此都知道。 太阳开始升上来,他们并肩走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标子开车,经过村口的路牌时,一直沉默的何嘉突然开口: “我在这里下。” 何嘉又回到A市。 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想的最多的,是走时谢鑫昊对他露出的笑。 何嘉形容不出当时的感觉,但现在,他想立马见到谢鑫昊。 林志说的对,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当你害怕一个人的离去,就是最好的证明。 何嘉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他就是还在乎谢鑫昊,想到生命中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个人时,心里还是会后怕。 他疾步穿过医院长廊,握住把手的时候竟深吸了一口气。 可病房里空无一人。 “您好,请问这间房里的病人呢?”何嘉指甲陷进掌心。 “你来晚了一步,早上刚走。”护士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什么叫刚走?!”何嘉蓦地拔高音量,眼神开始发红。 护士莫名其妙,半晌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说法有歧义,忙不迭地说:“刚出院,是刚出院。” 何嘉松开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出深深的一道红痕,再不及时松开的话,可能就要见血。 他扭头就走,速度甚至比来时更快。 “吓死我了……”身后的护士拍拍背,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白净秀气的男人,吼起来竟然那么唬人。 “你说你也是,早说清楚不就不会让人误会了。” “那我哪知道他会往那方面想啊,正常人不都知道是出院的意思吗,我看啊,他是太着急了……” 两个护士凑在一起议论了几句,何嘉的背影写满急促,不消片刻就消失在两人眼前。 何嘉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不知道谢鑫昊是否搬了新家,现在又在哪里。 原来,只要谢鑫昊不找他,他就真的可以从自己的世界消失。 何嘉有些茫然地看着来往疾驰的车辆,但很快,他孤注一掷的决定去曾经一起住过的公寓。 此刻,他站在门前,只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何嘉不知疲倦地摁门铃,可没有人给他开门。电梯出了故障,他一路爬上十四楼,腿很酸,可他一点也不想蹲在门口。 像上次一样。 他蹲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却等来谢鑫昊和另一个陌生男人。 何嘉以为他都忘了这些,可不是的。他连蹲下都不敢,他记的很清楚,当时他抬头,与谢鑫昊目光相接。谢鑫昊的眼神很冷,没有惊讶,没有羞愧,也没有一丝温度。 “仔仔?” 何嘉倏地回头。 谢鑫昊站在他身后,身上还穿着那件印有夸张涂鸦的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