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还有什么好值得裴临图谋的? 果然是她太傻,总把他那些和前世曾经不一样的地方归结于可能的改变。可若不是他经历过和她如出一辙的一切,他身上又怎会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改变? 裴临怕是早就重生了,却生生瞒她到现在。 剖开两辈子的真诚袒露给一个骗子,姜锦忽然不知道,自己和他谁更可笑一点。 身后紧缀着马蹄声,清凌凌的月色映照之下,她脸上交错的泪痕闪着光。 前脚起身,后脚裴临就跟了出来。 她没聋,她当然都听得见。 马蹄声始终没有远离,就像一道驱之不散的幽魂。姜锦扼紧缰绳,勒住马,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她不想见到他,也不想让他看见这些眼泪。 凭什么呢? 凭什么他还是可以让她重蹈覆辙? 两辈子都把她骗得团团转,很有趣吗? 姜锦闭眼,深呼一吸,强压下去的情绪还是从话语中透了出来,她说:“滚,别逼我动手。” 她连愤怒的眼神都欠奉。 裴临动作一顿。 这样的结果,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隐瞒重生事宜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数次料想过这样的结局。 裴临垂下眼帘,只是神色终归寂寥,他说:“晚来风凉,回去再说。总不能在山里过夜。” 温言慢语,好生体贴。 他这般关怀的语气精准戳中了姜锦的逆鳞。 她憎恶他所做的一切“为她好”。 憎恶她病得快死了,他还要对着锅子边那几盘羊肉,轻描淡写地对她说,少食发物。 她紧攥缰绳,几乎要将粗麻勒进手心腠里,可即便如此,还是忍无可忍。 马背上,披着一身月光的姜锦,猛然掉转马头,高举起马鞭朝后一扬—— 夏夜湿漉漉的空气中,炸开了一记清脆的鞭响。 长鞭的尾端堪堪擦过裴临鬓边,虽未卷破他的皮肉,但凌厉的鞭风却还是划过他的侧脸,在锋利的下颌之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红痕。 她的发难来得突然,但以裴临的能力,这是无论如何都来得及反应的距离。 就像那道流矢。 掌心被反震到发麻,姜锦甚至分不清这种痛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幻觉,她只是直面着裴临的眼神,用最凶狠的语气冲他大喊:“滚——” 逐影受惊、连连咴鸣,马背上的裴临却只静静地抬手,轻抚自己颊侧那一道发烫的红痕。 她还有气要发,好事情。 顶着姜锦几乎能把他灼穿的目光,裴临翻身下马,解了腰间挎着的佩剑、蹀躞带上的短刀,连绑在护手里的薄刃都除了。 他揉动手腕,道:“枕戈待旦惯了,如此轻快,还有些不适应。” 然后一步一步,朝马上的姜锦走去。 ——武将自除兵器,几乎与举手示降无异。 姜锦收了马鞭,眼神落在那记侮辱性的红痕之上,神情晦暗不明。 她连嘲讽的假笑都扯不出来,只冷冷斥道:“你这是在摇尾乞怜吗?” 幽深的夜色里,她可以很明显得看到,裴临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能继续走近。 因为她已然拔剑出鞘,而锋利的剑尖正对着他的咽喉。 与之而来的话音冰寒,“不要以为,我不会真的动手。” 裴临垂眸,在剑光的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他有想过她会是什么反应。 他利用了她对旧情的眷念,精心罗织了一场骗局,她是一定会对他心动的。 而朝夕相处,他也一定瞒不了一辈子。 所以,当她发觉自己再度被蒙在鼓里,那丝丝缕缕的心动,足以让她判他死刑。 她曾有多动容,此刻就会有多震怒。 裴临略偏过些头,看向颈项前的那截寒芒。 他抬手,两指钳住剑尖,却没有半点要退后的意思。 下一瞬,这点寒芒忽然从他的咽喉前被收回了,裴临尚来不及反应,姜锦已经干脆利落地下了马。 长剑翻转、剑意凛然,是要真刀真枪同他打起来的意思。 都是在战场上搏过命的人,身体反应比脑子转得快多了,裴临大退几步,脚下步伐却依旧稳稳当当、未见慌乱。 他稍一侧身,姜锦的第二波攻势已经伴随着她的冷言冷语来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刀口向内。”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现在就可以满足你。” 姜锦并非玩笑,她不管裴临身上到底有没有兵刃、到底想不想还手,使出来的个个都是杀招。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杀了这个骗子,再把他丢回那差点埋葬了他的山头上去。 她纯粹是在发泄,招式没有章法,也不想有章法,眼见裴临步步退让,除却最基本的一些化招,什么也不做,姜锦非但没有受到安抚,怒意反倒更甚。 是啊,他总是这样。 对上姜锦眼神的瞬间,像是被冷水兜头一浇,裴临动作一滞。 他看得懂她眼底的怒火,却读不懂其中的失望从何而来。 分心的瞬间,姜锦的剑风已经将裴临逼得退到不能再退,无形中剑意仿若怒龙,就要直噬他的心口,她却突然收了剑势,闭着眼退后两步。 裴临堪堪站定,他波澜不惊地吐出一口血来,抬手试了试唇。 空手对白刃,对上的还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姜锦,在困守长安之前,她的本事本就不逊于他,与他算是各有所长,就算耽误了那几年,而那几年他依旧在战场磨练,眼下她重拾起过往的本领,他也没那么好招架住。 裴临静静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些,我甘之如饴。” 姜锦抬眼,眼底也是猩红的颜色,唇角却挂着笑,笑到眼睫都在颤抖。 她说:“裴临,你知道吗,两辈子了,你只有这句话最像情话。” 她汹涌的情绪比剑招更难招架,怔愣片刻后,裴临才缓缓道:“我还有话要说,如果……你愿意听。” 掌心紧到发痛,姜锦用力敛去眸间扑朔的神色,冷然道:“好啊,我还真想听一听,你能解释出个什么花来。” 裴临身形微晃,不知是受了内伤还是如何:“我没打算一直瞒你。若非中秋夜意外横生……” 说着,他微微一滞,有些失神。 裴临默了默,继续道:“不,不是意外,是我怯懦不敢面对,知你重活一世,不想与我再有交集,故而行此下策,想要等你我重新有了情谊,再缓和地告诉你这一切。” 姜锦静静听完,戏谑的笑悬在眉梢,压都压不住。 “可真是好算计。” 姜锦笑了起来,她抬手,擦擦眼尾溢出的意义莫明的眼泪,对裴临道:“不过,裴节度果然有些自知之明,我确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