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怕自己身上的酒气冲撞到她。 “小酌了几杯, 姜娘子莫要见怪。” 这都按坛喝了吧,也能算小酌?姜锦嘴角一抽,把心里寒碜他的话憋了回去。 她不咸不淡地笑笑,道:“裴公子想说什么,不若等明朝酒醒了再说。” 姜锦的语气可称不上好,可裴临听了,锋利的薄唇边反而还浮现起一丝浅淡的笑意,“姜娘子不必担心在下借酒装疯,只有几句话要问罢了。” “先前姜娘子问了在下不少话,在下的心里,却也有不少疑影等着你来解答。” 他并不是诘问的语气,姜锦却突然有些心虚。 她大概能猜到他会问些什么。 果然,裴临朝前走了两步。 他的眼神和动作并不唐突,可没来由地就是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少年人的身形早已颇具后来的神姿,再寻常不过的蓝布袍沾了他身材的光,都变得挺括有形了起来。 姜锦退后两步,紧接着,便听见他继续道: “在范阳的那一夜,姜娘子还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完了完了,果然是觉得自己委屈了来讨债了。姜锦平生最怕这种尴尬的场景,此刻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面对他。 她视死如归般迎上裴临的目光。 对上这双尚属少年人的眼睛,姜锦忽然就有那么一丁点愧疚了。 不会就是因为被她非礼了,所以今夜才借酒消愁吧? 啊……说起来,他如今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吧。她就这么把人家、把人家给霸王硬上弓了? 关键最缺德的是,她心里想的,压根就不算是他。 有了这样的心思,姜锦开口回答他的话时,便放软了些语调,道:“虽说我是受了药性作用,终究是我不端,托辞也推不到旁的外物上。裴公子不必担心,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 “我说过,那晚我是清醒的,不需要谁为我负责,”裴临冷冷出言,不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出身世家,还没见他如此失礼过。姜锦一噎,心道完蛋,这位看来真的是喝醉了。 她酒量一贯比裴临强许多,所以也不止一次糊弄过这个醉鬼了。 但问题是,那时他们是夫妻,她糊弄他的方式是把他打晕了丢床上冷静冷静。现在可不行,他们还不熟。 姜锦哭笑不得,只好和哄小孩似的继续道:“那你想听什么?我说。” “我只想知道,认识不过数月,姜娘子那晚为何会把我当成自己的夫君。” 裴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他真的是借酒装疯,只是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 他在问什么?他在问那一夜她到底的所思所想到底如何,他想要从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一个哪怕是对前世的他依旧有情的答案。 可惜的是,虽然她回答坦荡,却和他想听到的大相径庭。 姜锦微微一笑,道:“我说过,裴公子很肖似我从前认识的一个旧人,那夜我也只当是春梦成真,裴公子不必介怀。” “旧人?”裴临却仍不松口,继续追问:“会在那样旖旎梦境里相逢的旧人?” 姜锦却觉得有些奇怪。裴临咄咄逼人的点很是奇特,仿佛一定要逼她承认,那一晚,她是把他当成了别的哪位一般。 少年时的裴临如此的有个性吗?就这么希望……额,希望自己是被当成了旁人的替代品? 不过话已至此,姜锦是十分确信裴临已经醉了。 既如此,和醉鬼又有什么道理好讲? 于是姜锦决定不为难自己的嘴皮子,她顺着裴临的话对对对了好一阵,又道:“裴公子如何想,自然都是可以的。只不过夜里寒气重,还是各回各屋先。明早我们再叙,如何?” 显而易见的搪塞,也是显而易见的……不在乎。 裴临只得到了他完全不想要的结果和答案,他垂下眼帘,掩去了晦暗不明的瞳色。 纵然这一世的亲密接触来得比前世还快,可是那又如何? 难道他原本指望着,她会像寻常被拘束惯了的闺阁女子那般,因为和他有了切肤的接触,从此就对他难舍难分、青眼有加? 出现的是他,不过恰好帮她解了燃眉之急罢了。于她而言,好像算不得什么大事。 见裴临半晌没回话,整个人像是要被背后的阴影给一点点吞没掉似的,姜锦也没在意。 她朝裴临叉了叉手,便施施然从他身侧走过,踩着哒哒的老旧木梯,下去大堂里找店小二去了。 这个点,灶上坐着的热水还有,吃食倒真没热的了。好在这里的小二拿钱办事非常利索,明明都已经眯起眼睛打盹儿了,听到姜锦的需求,还是一骨碌跳了起来,帮她热粥。 姜锦自己也没吃什么东西,她摸摸自己辘辘的肚肠,眼睛往灶台上一扫,看见还有鸡蛋,趁着热粥的功夫,简单炖了两碗水蒸蛋。 店小二的上下眼皮都快粘到一起了,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她把吃的端上去,姜锦忙不迭拒绝,她找来托盘,端着两人份的清淡夜宵复又上了楼。 楼梯口处,裴临居然还杵在哪儿,只不过喝了半晌的冷风,他看起来清醒了不少,见姜锦端着东西上来,下意识想帮她拿一拿。 不过,想来这里没有他的一份,怕她误会,他刚伸出袖口的手还是缩了回去。 裴临不主动开腔,姜锦自然也没打算同他闲话寒暄,她只收着下颌含蓄地朝他点了点头,便从他跟前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她扭头就进了凌霄的那间客房,而凌霄果然也正在等她。 不大不小的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凌霄坐在床头,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听见姜锦的脚步声,她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床尾,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姐姐——” 姜锦没好意思说,就这一会儿,她耳朵都快要起茧了。 她放下食盘,把水蒸蛋端到凌霄眼前,“小心压着伤处。” 凌霄听话地调整了坐姿,又急切地扒住了姜锦的手腕。 她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姐姐,这里的房板粗陋,所以方才你们讲话,我有听到哦。” 姜锦动作一顿。 在凌霄面前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不过她一贯对裴临很有意见,姜锦酝酿了一会儿,还是解释了两句:“我这辈子,没想再和他纠缠了。过去的事情,也该让它停在过去。” 谁料凌霄倒是意外地看得开,她捧着蒸蛋的碗,吃吃地笑了,道:“姐姐,吃了就吃了,难道还要负责不成?你别想太多。况且……” 她话音一顿,旋即煞有介事地点评:“难道姐姐就不觉得,以他的样貌身姿,还是可以一睡的吗?” 作者有话说: 凌霄锐评:可以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