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回避死亡,忌讳谈论这个话题,人死不直称其死,古代礼制的称谓都是什么崩、薨、卒、不禄,民间的说法也很婉约,比如气散、数尽、仙逝,即便在现代,也会说这个人走了,直接说死好像很不礼貌。棺材叫寿材,墓穴叫阴宅,陪葬物叫明器。生前避讳,但死后的礼仪却十分隆重,一个特别矛盾的现象。”(1) 霍旭西听得入迷,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嗯,对啊。”继续。 “忌讳谈死其实是死亡教育的缺失,至于葬礼是不是做给别人看的……”陆梨思忖:“进入殡葬业之前,我对这些仪式也有些反感,觉得就是表演嘛。尤其我们的传统观念注重孝道,如果没有把丧事办好,亲属要承受舆论压力,这个不可否认。但在殡、葬的过程中,人类创造了丰富的丧葬文化,让逝者安心,家属也得到精神慰藉,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没有那些丧事流程,失去亲人的痛苦又该怎么释放呢?”(1) 霍旭西莞尔看着她:“虽然感觉很有道理,但听不太懂。” 陆梨生气:“听不懂就闭嘴!” “喳。”他做了个请安的动作,恭敬地往杯子里倒酒,敬茶般双手递上:“陆老师,您请,小的闭嘴。” 她口渴,咕噜咕噜饮下大半杯。 霍旭西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喝酒的?” “入行以后。”她自嘲:“慢慢就变成老油条了。” 这倒霉大姐。 他笑问:“你做这行最难的是哪方面?哭灵?” 陆梨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就记得刚出师那会儿,我第一次给人哭灵,妈的,好死不死竟然遇到高中同学,而且还是关系不好的那个。她录下视频发到班级群,我当时脸皮还薄,难受得哭了好久,浑身发抖,不敢打开手机,恨不得立刻退群。” 霍旭西心中莫名飙起脏话:操,哪个傻逼同学,这么欠。 “不过好奇怪,也不晓得怎么想通的,跨过那道槛就开窍了。睡完一觉起来,我到群里打广告,承认自己做殡葬做哭灵,希望老同学以后有活儿多多介绍。从那以后我的脸皮就跟城墙一样厚了。” 说着她自个儿都好笑起来。 霍旭西听明白了:“所以最难的是脸皮。” 陆梨思忖:“当然不是,脸皮算什么,最难的还是钱吧。我妈治病那会儿,我们把房子卖了,住出租屋,我经常梦见被房东赶出门流落街头,心里好害怕的。” 霍旭西摇头轻嗤:“钱真是王八蛋。” “也是好东西。”陆梨长舒一口气,拍拍胸口:“好在都熬过去了,我的青春也交代在里头,这些年除去赚钱,别的什么都没干,人生真无趣。” 霍旭西说:“我觉得你挺有趣的,当谐星都不用演……” 话音未落他被连捶几拳,胳膊贼疼。 “你就是个女土匪,陆梨,哪个男的敢要你?”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先发制人攻击她的回答,冷笑道:“古代人是吧?” 他喜怒无常,变脸比翻书还快,陆梨有点莫名其妙,但懒得深究,自顾陷入美好畅想:“不管哪个男的,总之跟我在一起必须得浪漫。” “怎么个浪漫?” “比如送花,一大束那种。” “这么俗?” “就喜欢俗!”她抱怨:“我长那么大,从来没有收到过玫瑰花,身边一群木头朋友,逢年过节给我送腊肉、螺蛳粉、泡脚桶,磊磊那个神经病还给我送过脑白金!” 霍旭西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陆梨心酸,气鼓鼓灌酒。 “想要玫瑰花有什么错?” “自己买一束不就行了。”他竟然说。 陆梨拧眉:“浪费钱,动不动就上百块,不如拿去买吃的。” 霍旭西听这矛盾重重的话简直无语:“抠死你算了。” 陆梨托腮:“我还想要两个人牵手逛街,去美食城,从第一家吃到最后一家。想听睡前故事,一起买家具,布置房间,一起看电影,买菜做饭。过年走亲戚,我家老太太可以带着到处显摆……” 霍旭西瞅着她,琢磨许久:“这些不需要古代人也办得到吧。” 陆梨垂头不语,似乎是在伤心。 他清咳一声:“喂,你……” 突然她打了个酒嗝,喃喃数落:“肚子都饿扁了,我的鸡爪怎么还没上?” 男人刚刚酝酿出来的一点怜爱瞬间熄灭。 菜上齐,她已经喝得七荤八素,嘴巴没停过。 “陆老师。”霍旭西发现一件很古怪的事情,他不理解:“为什么你啃完鸡爪,骨头还是完整的?” 陆梨莫名:“有什么问题?” “鸡爪啃完应该是碎的。” 她茫然:“哪有,我从小到大都这么吃。” “根本不是这么吃,脆骨要一起嚼。” “谁要嚼骨头。”陆梨恼火:“而且外婆都像我这么吃的。” 霍旭西下结论:“你外婆也不会啃鸡爪。” “……” 她晕晕乎乎头昏脑涨,没力气跟他斗嘴。 天已经黑透,晚风吹着,霍旭西也有些上头。磨磨蹭蹭吃了两三个钟头,断断续续聊着天,聊累了看江面渔火点点,晚风习习,也不觉冷场。 霍旭西叫了代驾,陆梨大醉,还不忘今天是自己请客,抢着掏手机买单。 “别乱晃。” 他把人搀住。 陆梨视线盯着刚才收钱的小哥:“诶,这家老板长得还挺端正。” 霍旭西冷笑:“是吗,那你留下当老板娘吧。” 说着松开她的胳膊就走。 陆梨忙跟上去笑嘻嘻讨好:“不要生气嘛。” “能不能好好走路?” 她一直在踢他的脚后跟。 “我晕啊。” 天旋地转。 于是霍旭西揽住了她的肩膀。 走到石阶前,这人又不肯动了。 他没说什么,弯腰下去,把她背起来。 几十级台阶,慢慢悠悠走了很久,街边小吃店开着音响,歌飘过来:“黑暗中的我们都没有说话,你只想回家,不想你回家……” 听完大半首歌走上去,意犹未尽。 陆梨被塞进车厢,打个哈欠,倒头即睡。哈欠会传染,霍旭西受她影响,眼皮子也开始发沉。 等代驾来,他靠着陆梨眯了会儿,到车库,再把软趴趴的人背上楼。 这次她很老实,不喊不闹。 霍旭西因为醉酒犯困,没精神收拾客房,径直回卧室,放她到床上。 陆梨睡得安稳,乌黑长发铺散,白净的一张脸陷在枕头里,像从叶底露出真容的白色芍药花。 他看了会儿,逐渐入迷。 那次在KTV亲她的感觉被勾出来,像一种瘾,突然发作,来势汹汹。 霍旭西有些恼火,他发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