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呀,因为是先生嘛。” 动摇……是不存在的。 除非有,另一种奇迹的可能存在。 * 秦昭半夜被惊醒,孙膑在一边睡得很不安稳。 她清醒了下,摸着黑爬过去,发现他被梦魇缠住了。 “先生……” 他的额间满是细汗,惊恐与痛苦交织在脸上,而后又扭曲成滔天的愤恨…… 秦昭听不懂他的梦语,刺骨如刀的短句词汇,应该都是他的乡音。 人最脆弱的时候,下意识会寻找最亲近的东西。 孙膑陷入噩梦里,身体的本能让他使用最熟悉的语音。 叫不醒他。 他被魇得极深。 秦昭侧身跪坐过去,俯身给孙膑擦汗,舒展他的眉头,抚摸他的头发。 没有清醒的意识的人,她只能用这些细微的外在安慰,让他好过那么一些。 “昭、昭——” “先生,我在。” 她听懂了唯一的单音字。凑过去的瞬间,便被他死死环住了腰。 她似乎听到了细微的呜咽。 秦昭恍然发觉,她一直以来,似乎都忽视了孙膑的心理创伤。 健康有为的青年,在遭受非人折磨后终身无法站起,只能困于床榻。即使他笑得再释然,谁又能知晓他内心是否时时刻刻被折磨? 他的梦想和人生都碎了,很多东西就是空话,还能算完好吗? 先生见到从桑冉起就不太对劲。 她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今晚纠缠孙膑的梦魇,至少与她没有参与的聊天有关。 他一直以来都坚强得像个神。 软弱是必须从他身上剔除的部分,他必须把自己构筑在坚强的高塔上,才能乘着历史的洪流,击碎他的愤恨与梦魇。 “昭、昭……” “先生,我在。” 没有人陪着的时光,与你而言,是否难熬到度秒如年呢? 安静听不到回音的房间,是否会让你重回苦难起点的地牢。 秦昭开始后悔。 孙膑比任何人都需要陪伴,即使不用和他说话,不用与他共事,甚至是陌生人都没关系。 ——他不能再躺在床上了。 秦昭轻轻抱起孙膑,将他的头搁在自己腿上,靠着墙陷入深思。 “先生,明天,我带你去阳光下吧。” * 孙膑醒来发现自己抱着秦昭的腰,睡在她腿上时,运筹帷幄的大脑断出一片空白。 昨夜将他拽入地狱的噩梦还令人心有余悸,后半段幻觉似的救赎他终于知道了原因。 桑冉说得没错,秦昭是个傻姑娘。 擅自把他当成自己的责任,擅自与他一起背负命运……她应该是去飞翔开花的,不应该坠落枯死在他这座废墟里。 “先生醒啦?若有睡眠不足便再休息会——今日,我给先生做样东西吧。” “……什么?”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他才苏醒的大脑只抓住了重点。 “轮椅,先生,我给你做个轮椅,那样你就能自己去院子里晒太阳啦。” 去院子里晒太阳?他自己? 孙膑颤抖着咬紧牙关,希冀与绝望在他身上开辟战场,他想去相信又不敢相信。 院子里,秦昭和桑冉正在分割木料。 这是孙膑第一次见秦昭做木工,娴熟而自信,即使他远在卧室的床上,也能看到她身上的光。 墨家巨子的弟子竟然甘心在秦昭手下打下手,看着她构造出的图纸出神。 木块与木板是怎么经过她巧手拼合的,从圆弧到轮,从直线到椅,像完成墨家秘术机关一样,最终变成一个整体。 这个时代没有椅,只有席与床。 孙膑被扶上坐好时,他起先十分别扭与不适。直到秦昭将他的手搭在大轮上,一转,他便向前挪了一小步。 为了方便孙膑使用轮椅,桑冉听秦昭要求,将卧室的门槛敲掉了。 他摇着轮,靠着双手,一点点地,慢慢重新回到太阳下。 孙膑闭上了眼睛,良久良久。 秦昭这只鸟,属于天空,不属于这里。 “昭,即日起,你不用再学魏语了……注定用不上的东西,就不要在上面耗费光阴。” “先生——” 她没想到他使用轮椅的感言,竟是这样的一段话。 “我教你雅言。从现在起,我会用雅言与你说话。尽快学会它吧,昭……和士子权贵们交流,雅言少不了的。” “等等,先生——” 她不解,他不说原因,冷冷静静的话语像是推演千万次后的结论。 “桑冉,带昭出门长长见识,能做到不让她卷入争端、遭受危险吗?” “当然。别的不说,在大梁,只要秦昭不惹事,保证不保障她的安全,不引人注目,没什么难得。” 孙膑抬头看向天空。 “很好。昭,做好准备的话,就让桑冉带你去士子楼吧……不要困在这间院子。” 明明做出轮椅是件高兴的事—— 秦昭却觉得,先生似乎将她推远了。 第20章 孙膑说完话,便沐浴着阳光,闭眼靠在椅背上。 周围的风很轻,小院中的木屑被太阳一烘,氤氲着浮起些木质香气。 若是技术可能,轮椅上被装上万向轮,恐怕此刻孙膑早就调转轮椅方向,用安静的背影明示拒绝谈话。 秦昭放弃交涉,她知道孙膑暂时不会再开口了。 感谢今日叫来了桑冉,读不懂气氛的他在简单理解孙膑话里的指示后,没事人一样拉着当事人就走,免掉了秦昭在静默无言里尴尬。 ——桑冉甚至愉悦地在大门口对着轮椅上的青年道别后,又帮他把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大梁城内与小院完全是两个世界。 从巷尾出来,按下的生活暂停键被复位,嘈杂和人气扑面而来。两千年后人们如何生活,两千年前依旧如是。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柴米油盐,婚丧嫁娶。 桑冉在秦昭身边给她介绍大梁城:从这过去能到什么地方,东市比西市的蔬菜水灵,买粮去哪条街实在…… 走了一大段路后,桑冉后知后觉地摸摸头,暗呸自个儿一声“都要离开了说这些干嘛”,又开始跟秦昭讲秦国与魏国数十年间的来来回回。 桑冉的故事讲得抑扬顿挫,秦昭却没来由地分神了。 她的心思一大半落在了那间小院里。 先生说那些话是为什么?他到底怎么了?他究竟要做什么? 秦昭的脑子乱乱的,一刻也不得闲。 “这般分心与我同游大梁……秦昭,冉纵使心再大,也会感到些许伤悲啊。” 桑冉停下脚步,靠在路边的一根做招牌用的旗杆柱子上。 秦昭被桑冉拽住袖子,从魂游的状态脱离。 听罢桑冉的话,秦昭愣在街头。看着他带笑的眼睛,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抱歉,桑冉,我……” “不用道歉,秦昭,冉懂得‘先来后到’的道理,亦明了感情有‘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