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谢云暄踩进近岸的湿沙中,白色的波浪卷起砂砾埋起脚趾。海风灌进他的裤管,又将敞开的上衣吹得猎猎作响。只有踩到水的瞬间才感觉自己真的到了海边。猝不及防地,他的手臂向上用力抬起展禹宁,差点叫遮阳帽被迎面而来的风刮跑。 “展禹宁。” 这么久了,他还是没习惯谢云暄的不打招呼。随着风声,展禹宁差点砸进水里。他歪着身子从前面勾住了谢云暄的白色背心,一阵兵荒马乱之中,抬头看到的人生的第一片海。 其实并没有想象的蓝,近处的海水还是沙滩的颜色,每一段海潮在层层推挤中从四面八方径直朝面前奔涌而来,霎时间展禹宁有后退的冲动,却只在它们略过时听到咕噜地,带着空气的声响。 水面上泛起白色的泡沫,透明的海水无限缱绻依恋地刮过谢云暄小腿的皮肤,慢慢退却。 “感觉好吗?” 展禹宁呆呆地看着谢云暄被捎带吹起的发丝,还有裸露出来的额头。他漆黑的瞳孔微光一闪,比起眼里无垠的海更清晰。 某一刻,他好像也和海潮一起澎湃。 谢云暄弯了弯身,脱掉了他仅有的一只鞋子,就这样拎在身后向着海里走去,直到迸溅的水花碰到了展禹宁小腿。水珠沿着脚腕滴下去,惹起一阵冰凉的痒意。 “感觉怎么样?” 谢云暄怕石膏弄湿,又往后退了几步。展禹宁轻轻嗯了一声,伏在他肩后: “怪不得你早上不带宝宝出门。” “宝宝晕车啊,那么小一点,它连去宠物医院都受不住,别留下猫生阴影了。”谢云暄沿着岸边往里走,勾着手里的鞋子在背后晃来晃去: “怎么,没想到我会带你来这里吗?” “没想过。”展禹宁默默检讨自己:“...有点太青春了。” “你当你四十了吗?” “...你不是还在水里救过人吗。”展禹宁慌忙扯开话题,又不太确定地改口说:“那个,河里?” 谢云暄反应了一会,才道:“啊,你说张警啊。” “多巧啊,救下的刚好是平时一直照顾你的警察的女儿。” 展禹宁对那个黝黑干瘦的男人印象深刻。跨越几年仍将当初帮助过的少年记挂在心上,并在产生联系后毫不犹豫地找上门来,拐弯抹角地请求展禹宁能够作为一名老师平等地看待有过案底的关越。关楚和谢伯生占据着父母之名,却未曾有过父母之责,那一刻男人的请求就像是越轨,短暂地填补了空白的缺位。他是展禹宁接触到现在,唯一一个对谢云暄展露过善意的人。 谢云暄是在他想象不到多的恶意里被包围着长大的,任何一点不怀好意的勾子都可能死死咬住他至死方休。他多疑,顽劣,报复心重,步步紧逼,坏的时候就差没有对展禹宁真捅上一刀,但绝路回转,关越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彻底沦陷,或许依靠的就是这些点零星的善意。 展禹宁想他的真心是要比旁人还难能可贵的。 “我就知道,他那时肯定和你说了多余的事情。”一路上留下或浅或深的脚印被海水吞没,谢云暄口吻里带着淡淡的自嘲道:“好笑吧,就因为我顺手救了她女儿,他能记到现在。丝毫没有怀疑过是我当初故意把他女儿推下去的,再自导自演来博取好感的。” 展禹宁一愣,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怎么这么别扭啊。他从警这么多年可能没处理过惊心动魄的大案,但每天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多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特别是你这样的小孩。” “你救了他女儿只是他关心你的借口。” 谢云暄脚步一顿,展禹宁身体不稳,下意识用手臂环住了谢云暄的脖子。他看不清,细沙里爬过极小的沙蟹,扑朔着腿急速前行,差点就要踩到了。 “怎么了?” 谢云暄的手臂忽地松松地卸了力气,展禹宁的身子不断从他背上下滑。或许慢慢放下他也能保持平衡,但此时浪卷着白边拍了上来,高溅的水花打湿了臀部的布料,冰得展禹宁脊背发凉。 “谢云暄...” “什么样的小孩啊?”谢云暄替他谴责:“怎么会有二十二岁的小孩会背着老师在海滩约会啊?” “...”展禹宁耳根发烫,吐字很轻:“我裤子湿了...” 视线一晃,他的胸腔轻轻撞在谢云暄的后背上,帽沿蹭到肩膀从头上掉落,浮在水面上又被海浪卷远。 “......” 没了遮挡,海风吹在脸上凉爽得过分,展禹宁确确实实地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 谢云暄踏着漫过膝盖的海水,长臂一伸重新将遮阳帽拿给他:“要小孩给你捡帽子,那晚上需要小孩再帮你换裤子么?” “......” 再戴上的遮阳帽有一股咸苦味,内侧湿漉漉地贴着额头。展禹宁苦哈哈地想着自作孽不可活,却听到谢云暄含糊不清地问: “那你呢?” “什么?” 浪打过来,但谢云暄依旧站着没动,裤腿一圈都湿了: “你之前不是也...很恨我吗?” 他像他,真的很像,谢云暄这样小心翼翼地试探那份充满伤害的开始,和他时时对纪少慈怀揣着愧疚又有什么区别呢? 展禹宁曾谨小慎微地解答过,但他现在却想换个答案: “就是直觉吧。” “你不怕错了吗。” “错了就错了。”展禹宁的话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义无反顾:“反正命运这种东西,戏弄我也不止一两回了。” 自己案桌上摆的小泥菩萨还真想着普渡众生了起来。谢云暄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遥远的海平面,又往前走了一步说: “...其实我当时不是偶然路过,是想去死的。” 衣服吸饱了水,湿黏着皮肤的感觉又笨重又冰凉。谢云暄只要一直往前走,总有一步水能够漫过他的头顶,他的最后一口气也会变成那个带着空气的气泡浮上来。展禹宁哆嗦了一下,想起自己自残时掉入的情绪陷阱。他太明白那种感受,带着无穷的后怕,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上手拧住谢云暄的耳朵:“你那个时候才多大啊。” “错了。”谢云暄虽然笑着,但耳朵都被拧红了,不由得偏过头去:“开玩笑的,我会游泳,怎么会傻到干什么投河自尽啊。而且,你哪来的脸训斥我啊?嗯?在手腕上留下那么深的疤?” 展禹宁一下子松开了用劲的右手。 这么长时候右手仍然是展禹宁的惯用手。谢云暄俯下头吻他手腕上的疤说:“我们算扯平了,好吧?” “...瞎说什么扯平啊。” 我不认为我的出生是什么好事情,可能连关楚怀胎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