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暄慌忙别过了头。 刚滚落的泪珠刮过睫毛和眼睑,传来轻微瘙痒的感觉,接着涌出来的就顺着面颊滑得七零八落,潮湿的热气慢慢笼罩了他。他看到展禹宁翻转手腕,允许自己把眼泪砸进他的掌心,然后向上摸到他有些红肿的脸,动作很轻。谢云暄闭了闭眼,放任自己将脸颊放进他的掌心轻蹭。 其实带着眼泪的触感只有潮湿,但他却下意识地觉得那非常柔软,冰凉凉地贴着他,很舒服。展禹宁没有躲,所以谢云暄贪心地用破皮流血的手抵住展禹宁的手背,虽然一张口就尝到了眼泪的苦味: “一定要是纪少慈吗?” 他脸颊上的手有回缩的趋势,可惜已经被谢云暄摁住了。展禹宁只能说: “你突然之间提什么...” “你的眼睛都看不清,怎么会想着去一个人捞什么小猫?”谢云暄说:“你向下看的时候在想什么?” “......” “你应该想了展婉宁,想了你爸你妈,也或许想了一下没带完的毕业班,想了杨一鸣他们...当然,你肯定想了纪少慈...”谢云暄近乎呢喃道:“毕竟你连做梦都在喊他的名字。” 展禹宁瞳孔骤缩,手一下子从谢云暄掌心遁走。一个人的单方面死缠烂打的痴心妄想被三番五次地看透实在太难看了,他害怕被谢云暄误会这份浅薄,也不想因为这个被谢云暄批判。 “为什么非要...” 谢云暄握着空空如也的掌心道: “我今天去见他了。” “...见...谁?”饶是知道答案,展禹宁还是迟疑了一瞬。那三个字就像烧舌头一样,他连说都说不出口,但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你擅作主张什么?和我提他还不够吗,非要上杆子去找他?...谁给你的联系方式?杨一鸣?他难道就没有和你说我才是...” ...我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一方? 所以你是以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去找的他?你知不知道认识我会很掉份?会因为我被耻笑? 话音戛然而止。展禹宁可以在任何一个人面前讨伐自己,但做不到在谢云暄面前横陈伤口...那样就好像是在谢云暄面前检讨一样。 “是什么?”谢云暄盯紧他翕张的唇,展禹宁说不下去他就替他说:“你害怕什么?是害怕被我知道你单方面出轨还对纪少慈念念不忘?” 纪少慈对谢云暄说了什么?说了多少?展禹宁光是想象纪少慈和谢云暄高谈阔论他的过去的模样就毛骨悚然,那谢云暄呢?听了之后会是什么感受?也站在一边笑着回应,顺带唾骂他两句以划开界限吗? “还有呢?是害怕被我知道你谎话连篇,喜欢扮受害者,大部分经历的痛苦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还是害怕被我知道你曾经死乞白赖地闹上门去,对纪少慈以死相逼求安...” “够了!”尖锐刺耳的话快刺穿展禹宁的耳膜,他忍无可忍地打断谢云暄的话: “谢云暄,我对不起过任何人,但我没有对不起你过,从来也犯不着被你羞辱。如果你真的这么在意我曾经喜欢谁和谁睡过,那我们不如趁早一刀两断...” “......” “你说的对,你没有对不起我过,所以你自己也明白...”谢云暄苦笑了一声,他坐在了床边,垂下头去道: “我在意就不是这些...” “我只是...太嫉妒了。” ——“无论他在你们是眼里有多不堪,对我来说他也就只是老师。少在我面前贬低他。” 这也是谢云暄当天对李承哲拷问的回答。 展禹宁愣住了。 当年的纪少慈对此如鲠在喉,杨一鸣也大骂他不识好歹。这些因为过去而烙印在他人生里的人没一个能够毫无坎坷地接受,所以他本人也不例外地把此作为罪大恶极的错误。他是不是永远都不能获得原谅?他要付出多少代价才算完?这些无底洞一般的问题他从来不敢想。 但谢云暄却说他不在乎。他就好像是自己最忠实的拥趸,以至于闭目塞听,盲目相信他的一切。 怎么能呢? 心口一隅止不住地撼动起来,年轻人的莽撞的妄言砸得展禹宁晕乎乎的。他偏过头,不知所措地开口: “有什么可嫉妒的……” “出轨、说谎成性、自私自利...这样子说你。”谢云暄说:“老师,你就算觉得对不起他们有什么用?他们还是这样想你...值得吗?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视线隐进发丝,展禹宁道: “我觉得对不起谁是我的事...” “但纪少慈早就放过这件事了,你非要这样到什么时候才能放过你自己?”谢云暄忽然拔高声音,就像点燃信纸的那天,非要将绑住展禹宁的那些一口气拔掉,“我知道你心里遗憾,可你扪心自问,如果没发生那个变故,你和纪少慈就能走得下去吗?” “你爱的到底是纪少慈,还是只是舍不得那段被爱的时光?” …他爱纪少慈吗? 从他醒悟过来世界变样的那一刻时,少年时期的顶峰就已经回不去了,于是纪少慈顺理成章地停留在那,被不断美化直至成为完美的代表性符号。他只有抓紧纪少慈才能填补那点空缺,才能缓解被剜却的痛苦。所以他执拗地抓着纪少慈不放,没办法为毁了这一切的自己翻篇。 他以为…这些是爱。 “你回答不了。”谢云暄追赶着咬破他的沉默:“既然这样,那我不行吗?” “陪你的人不能是我吗?” 展禹宁应该回答的。但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个要提交评分的老师,但翻开标准答案,白纸黑字里却只有一个暧昧不清的略。他说: “...我不知道。” 为什么谢云暄坚定得就像是拥有了比自己更详细的答案呢?他沉沉吐了一口气: “可你才二十一岁,没必要非我不可……” 不喜欢自己的人是无法拥有留住别人的勇气的,总在关键时刻的退缩,总缺少那一点冲动。纪少慈说的分毫不差。他们分开这么久却依旧能够保留这一份心照不宣的了解,余下的如引力般来回拉扯的痕迹。谢云暄恨透了这些他无法参与的过去,于是想也不想就语气犯冲道:“我们她妈的试都没试,你哪来的一肚子酸话?是我让你救我的,是我需要你的。就因为我比你年轻,比那个人年轻,所以一点都不可信?” “……对不起。”展禹宁用臂弯遮住了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的,他凶展禹宁有什么用。 “...不对,错了,错了,重来一遍。”谢云暄连连否决,他死死抓住展禹宁的手放在额前,慌忙得几乎有点哆嗦: “我没有热血上头,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