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反锁的那一刻,展禹宁就该承认自己对谢云暄有感情。可这点情感依恋,既出自自己因为太过寂寞疲惫,而被趁虚而入的欲望,也出自那些微不足道的共鸣移情。就像纪少慈说的那样,不过是另一种程度的自私与自恋。 感情到头仿佛一场错乱的神经,与其谈论爱,不如说他精神病更严重了。他不能因着这点迷乱,就把需要他的谢云暄从一个深渊拖向另一个泥沼。 谢云暄有些时日没来学校了。 开学之后的安排通常是先摸底考试、讲解上学期留下的一模试卷,再给学生打一针鸡血,以保持剩下百日的学习状态。对于他这种连模考都直接旷考的学生,想来也没什么好去的。 谢云暄本来对来学校就兴致缺缺,打从和蒯鹏飞他们闹掰了,继续上学的理由就变得更微妙了。就算是此时,他也不得不承认,每一件发生过的事都会在身上打下无形的烙印。从他被谢伯生从高中开学典礼上强行带走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注定不会再拥有普通的高中生活。 事实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进班的那一瞬间,谢云暄就明显察觉到超过半数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除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视线包含的有欲言又止,也有幸灾乐祸,还有好奇探究。 学期初新换过位置,谢云暄从后排的储物柜上找到自己像被垃圾一样放置的书本,已经落了一层灰。他问陈林冀自己坐哪,陈林冀写作业的手指头一顿,也不复从前那般没分寸地和他开玩笑了,生疏地指了自己后面:“这儿吧。” 这不奇怪,陈林冀和蒯鹏飞关系更好。谢云暄刚骨折那段时间,陈林冀就夹在中间艰难求生,甚至还私底下和他替蒯鹏飞道歉。他一向是善于看碟下菜的,如果想划清界限,从此不必再搭理他就好。但他看着谢云暄的目光犹犹豫豫,好几秒才把笔扔下,突然道: “你手不方便吧,我来帮你拿。” 书搬到位置上,谢云暄问陈林冀: “你有事要说?” “都快炸锅了,云哥。”陈林冀刻意压着嗓子,看看周围才道:“我先出去,我们去走廊说。” 他们教室在三楼,长走廊中间有个豁口,修了一个凸出的小露台,以前早读经常有人在这里背书。谢云暄慢悠悠地晃出去,陈林冀着急地一把抓住他,话音迫不及待地冲出嗓子眼: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谢云暄语气不冷不热: “我和谁有过节,你还不清楚?” 陈林冀一愣,明白他指的是蒯鹏飞。他忙摇了摇手说:“不不不,不是他,我保证,他哪有么大本事啊。” “ 兔子急了还能咬人呢。” “不可能,这事太扯了......”陈林冀头摇了又摇,绞着手指发急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先让我心里有个底,我保证守口如瓶。” 谢云暄没反驳,算是同意。 “就是吧...”陈林冀很少这么期期艾艾的,“我之前是偶然听说的,学校每年那个两百来万的挂名赞助费,是你出的吧?” 谢云暄说:“不止。” 陈林冀一愣:“啊?” “我说我给的远不止这个数。”谢云暄嘴角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我不缺钱,花也是花了,捐给学校也没什么大不了。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陈林冀支吾一声,挠挠头道:“就是昨天办成人礼,不是邀请了家长来参加吗?有的家长在一起聊就拉了个群,也不知道是从哪个群流出来的截图,就说——” 他瞄了一眼谢云暄,才敢继续说下去:“...我们年级有个坐过几年牢的少年犯,虽然成绩很好,但因为有案底,是靠着给学校提供了巨额赞助费才获取的入学资格。就是因为这事儿,很多老师都不愿意带这个班,班主任也换了好几个...” 整个年级,换过班主任还不消停的,只有七班。而七班里又有钱成绩又好、看起来最特殊的那个学生... 谢云暄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然后呢。” “啊、然后...” 谢云暄总是这个样子,有时候心理素质强到让人觉得诡异,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值得他大惊小怪的。可违和点就在于此,平静之下感受到的不是处变不惊,更多的是一种暗流涌动。与其说这些事情净他妈的扯淡,不可能发生在谢云暄身上,倒不如就说再离奇的事儿落到他身上都不奇怪。陈林冀瞅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而更加头皮发麻: “那个截图就被传来传去,因为昨天年级里所有家长都在场,很快传开了,然后就有人猜到你头上去了。而且......因为没说具体是什么罪,大家都在猜...是不是...那什么的...” “怎么说的?”谢云暄眼皮轻撩:“说清楚。” “杀人...强奸什么的...”陈林冀龇牙咧嘴地挠着头发:“唉...能坐牢的罪说来说去也就那几个,他们也是闲得无聊就乱猜了。主要是因为那个人说得煞有其事,挺有煽动性的,还给了不清不楚的转账记录。现在就...吵得挺厉害的嘛,有的家长就嚷嚷着让学校解释,还有傻逼说让学校开除学生...” 真他妈的。陈林冀想,他几乎是越说越心虚,这么多人中,之前和谢云暄玩得最久的,就是自己和蒯鹏飞。其实他和蒯鹏飞都猜过谢云暄来头不小,一个人可能外貌条件鹤立鸡群,但看久了也就那么回事,而谢云暄身上有种微妙的气质,让他脱颖而出——陈林冀之前一直没想懂,这似是而非的谣言一传出来,他忽然找到了合适的词语——那是一股不断压抑又潜滋暗长的疯劲。 所以这事乍一听荒谬绝伦,不认识谢云暄的人笑笑就过去了,但越是了解他,反而越觉得有可能。陈林冀咽了口口水,试图打个哈哈说: “都瞎扯的,对吧?” “这个啊...”谢云暄没急着否定他,而是似是而非地问他:“家长联名给学校写信,要求开除学生了吗?” 陈林冀愣了一下:“没有吧...” “那学校有说要下场,将我作停学处理吗?” “没有。” “没人明确证据指认,也没有人表明态度,而学校也不可能因为家长非议两下就管的,否则就是默认坐实。”谢云暄说:“所以这种事情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的,反正我也不会受到实质处罚。” 陈林冀大脑短路一霎,“呃,可都在他们都在说...” “那又怎么样。”谢云暄眼眸微弯,仿佛声明越狼藉,他内心越畅快似的:“他们觉得我是,那我就是,难不成我还能自证没做过的事情?” 陈林冀一阵语塞,觉得剩下的话说出来都显得很多余。估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