愠道: “我来找你和钱没关系。” “...啊,是啊,没关系。”谢云暄咧着嘴笑了,“老师一、点、儿,都不在乎钱,好老师。” 他故意咬重了那个一点儿,好像开始因为钱被自己抓住把柄的不是展禹宁似的,又接着轻飘飘地说道:“那我对老师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这些日子除了开始的打赏以外,一分没要,不够本吧?” 两次了,两次都好像是在提醒他,他们的关系也就堪堪到肉体与金钱交易的地步,没必要试图了解他到这地步。 话说的很难听。但展禹宁看了又看,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威胁性,上上下下却都只写着虚张声势。和他紧张敏感的青春期当真是一模一样。 展禹宁眼眶有点发热,咬着唇角才说: “...我就是来找你的。” 谢云暄话里没一点信任:“这么准确无误地到找到我?” “真的,真的。我打听过,你妈妈在那家疗养院,但我去晚了,那边说人已经转走了。至于...在墓园见到你,真的是个偶然,我妈也在这里。”展禹宁有点无措地低下头,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他明白。人总是不断地学习模仿,所以他也试图回忆起记忆里唯一带给过他爱的那个人,话语放轻道: “你突然没消息,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这样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谢云暄笑了笑:“现在是假期,就算是老师,也没必要干预学生的私事吧?” “我没想干预你...”展禹宁这么说,却转眼看到他挽起的袖子下有着大片的淤青,那明显是殴打的痕迹。展禹宁一愣,着急地抓住他: “你胳膊上是怎么回事?” “老师。”谢云暄将手放了下去,轻轻打断他说:“我为什么要说?” 他在问展禹宁,你有什么必须让我开口的立场? “你要想知道我的秘密,总不能轻率地动动嘴皮子就让我回答你吧。老师的秘密也挺多的,我可从来没过问过。现在想知道,至少也该付出一些自己的作为交换吧?” 席间有服务员来上菜,一盘盘热菜端上了餐桌,甚至还有两瓶酒。谢云暄示意服务员把酒开了,他将那一瓶白酒往前推了推,以开玩笑般的态度道: “如果老师把这瓶都喝完,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展禹宁能不能喝,酒量怎么样谢云暄不一定清楚,但他一定知道,展禹宁胃不好。 谢云暄还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架势,杯盏和酒瓶碰在一起,发出泠泠的脆响,他敲定说: “三问三答,知无不言,绝不隐瞒。” 这就是一场专门针对展禹宁设下的刁难的把戏,就像顽劣的小孩给自己筑起与外界隔绝的城墙。谢云暄并不想告诉他,这是他没直说但是已经摆在明面上的答案。 那可是一整瓶白酒,闹不好要酒精中毒进医院的。展禹宁眼底翻涌过几分挣扎,他看着酒杯好一会,才像下定了决心般对谢云暄道: “我知道了。” 呯嗙——盖子摔在桌上。展禹宁抬手给倒了满杯,捏着杯子压在唇边,忽然莽撞地仰头一饮而尽。高度数白酒一股股灌进口腔,有的流进喉管,有的从嘴角溢出来,沿着下巴滴进衣领。一杯倒尽,展禹宁舌头发麻,张开口,用手腕抵住滚烫发热的嘴唇慢慢呵气。 他不是不理解谢云暄,他二十来岁也疑心病重得很,浑身上下都是刺。除非有人先把自己在在他面前剖得干干净净,否则获不来他点坦白,这是信任交换,他比谢云暄年长十来岁,先一步也没什么。 一本糊涂账而已,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呛到了,展禹宁红着眼睛给自己倒第二杯。他年轻时候酒量不差,但几年不沾,又一下子喝得太猛了,喉咙里顿时如烧灼般疼痛肿胀起来。他不住地往里咽着口水,脑袋胀痛,额角青筋发烧般直跳。他缓一会,再继续往嗓子里灌,直到在某一口吞咽后产生灵魂脱壳的眩晕感。 他没忍住,一把拉过桌下的垃圾桶,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除了走的时候吃的那顿早餐,一天几乎滴水未进,吐也吐不出来,都是酸水。展禹宁五官拧成一团,红彤彤的嘴唇黏着发丝,无意识地发抖,像是不知道这副样子多可怜。他用桌上的温水漱了口,继续给自己倒了第三杯。 “——够了。”谢云暄抓住他的手腕,口吻松动,眉眼却没有,“三个问题,你先问吧。” 展禹宁在心底无声地笑了两下,难以支撑地趴在桌子上,用额头贴着他的手说:“那场强奸案,你是被顶罪的吧。” 谢云暄说:“是。” 是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笃定,但霎时间心里就升起一句:他就知道。展禹宁嗯了一声,勉力撑起身子,继续向上撸起谢云暄的袖子,直到那些没好全的痕迹全都暴露在他眼前。 谢云暄很会打架,身体也比一般人结实得多。展禹宁没敢去摸,只是用眼睛哀伤地看着那些淤青:“怎么来的?” “我到现在还在他们的控制下。”谢云暄依旧面无波澜。他观察着展禹宁的神情,算计好每一个表情,精准地把控到每一个字的音调起伏来诱捕他。谢云暄微笑道: “因为我不听话。” “好了。”展禹宁闭了闭眼,像是为了缓冲血液里翻涌的酒精,又像是不忍心再逼迫他,“第三个问题我想先留着,你问我吧。” “...你妹妹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这件事。”谢云暄说:“你家家庭环境一直都不好吧,为什么会选择去收养第二个孩子?” 这好像是个很长的故事了,长到展禹宁有些不知道从哪起话头。他大脑有些宕机,好半天才说:“...因为我是同妻的儿子。” 听起来是个文不对题的答案,因为故事要从头开始说。 “我妈是被骗婚的。”展禹宁说:“怀我的时候那男的出轨,对象是男人,就被发现了。那男的有一个忘不掉的前男友,我的妹妹...就是那个前男友的女儿。”他说着,惨淡地笑了一下:“当然,这事瞒到十八岁才告诉我,就是我妈生病那一年。” 李珊洁为了儿子忍辱负重,恨了同性恋十几年,却亲自目睹了儿子是个同性恋这个事实,程度和当年将丈夫捉奸在床,却发现对象是个男人不相上下。这不只是在说她的婚姻是个笑话,连同她本人也是笑话。无数个日夜里她都顾不上在乎丈夫出轨了,而是宁愿他出轨的对象是个女人。 他不应该出生。展禹宁在被告知真相的每一天都这样想。墓碑前他撒谎了,自私活下去的理由不是什么兄妹相互依靠,只是他这辈子已经没救了,再也不想看到同样作为牺牲品的妹妹再步入后尘。 “好,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