暄猛然惊醒。 明明睡在柔软的床铺里,身体却像灌了铅一样沉底。四周空荡又黑暗,谢云暄锤着额头,眉头越陷越深,阴晴不定的目光隐匿在黑暗中,片刻后才重新躺下。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 关楚的情况每况愈下,说到底生与死也只相隔一线之间罢了。或许是医院去得太多,他才会梦起这件事。 俗套的心理阴影。谢云暄鲜少回忆自己无能又幼稚的过去,也反感对自己投来的同情。他不需要那些同情,他自己能救自己,所以他也从来没问过关楚过去。 但当他对关楚说这件事,看到她超出自己的预设,轻淡地摇头的时候,谢云暄又出尔反尔地生气了,觉得自己的长久的坚持、演习的怒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那时候他才恍然觉察出,他只是在因为得不到而孩子气般地生闷气。 任何一点点的开悟都有漫长的伏线。谢云暄咬着舌尖,觉得现在的一切都在提醒他时过多年没有长进的事实。 那破房子的隔音太差,老师的信用也堪忧,爽的时候爽够了,第二天醒来就翻脸。而展婉宁如同审视一般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踱来踱去,于是展禹宁说什么也让他在别的地方住一晚。 一致排外得好像他死乞白赖非要待那儿不走似的。 老师对他一点感情没有吗?不可能,他有反应的身体就是证据。自己的算计没有问题,但适当地留下一点回味的空间也是必要的,所以他放手了。 谢云暄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忽然瞥见床帘里面闪烁着的微弱红光。谢云暄愣了一下,嘴角轻扯。 连这个房子也被安上了吗? 不知道这是变态老头还是他那傻逼儿子的手笔,隔三差五就要往笼子里窥探。谢云暄所有名下的房子都有监控,所以他隔三差五就会换房子租,最常住的是关楚留下的小公寓。有阵子没回来了,但今天发现这最后的住所也没有幸免于难。 谢云暄这次不想管了。 他缓缓伸出手,对着红光的方向比了个中指。 “...傻逼,想看就看个够吧。” 对上谢云暄的时候,自己好像总是在丢脸。 饶是展禹宁自认为底线差不多快被踏烂了,还是一次又一次在谢云暄面前想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自尊。即使妹妹没有戳破,展禹宁还是良心难安,对谢云暄说让他出去住一段时间。 直到做爱前他们还在因为这件事吵架,然而谢云暄这次却没有纠缠,漆黑的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缓慢游移到别处,说知道了。 明明他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但展禹宁就是有种做错了的感觉。临到头了做下去不对,放弃也不对,展禹宁看着他不方便走动的身影想和他谈一下,谢云暄却在第二天拆了脚上的石膏。 变得更没有理由了。 年关将至,一模考试也迫在眉睫,展禹宁天天加班开组会,年货的置办都是妹妹张罗的。但说是年货,两个人住也没什么好讲究的,只是添了点红色,断舍离了一把。妹妹把一大堆东西扔到垃圾桶,对着展禹宁打听道: “你那个...学生,最近好了没有啊。” 展禹宁没想道妹妹会主动提谢云暄,愣了一下:“手还没好全。” “他是不是...家里情况比较复杂?” 前言不搭后语的。展禹宁很快反应过来,但没想到谢云暄还会和妹妹提这种事情。 “...嗯。” “反正他胳膊也没好...要不要来我家过年啊。” 有时候无心说出的话反而叫心里不好受。不是所有人都是被期待着出生的,展婉宁经历过,所以这方面共情能力要比别人更强,她总觉得那时候谢云暄的接口不是真的在开玩笑。 展禹宁当下没有回应,但他想的不是拒绝这个提议,而是要怎么向谢云暄开口—— 于是眼下,他和谢云暄尴尬地站在超市的缓缓向下扶梯上。 谢云暄侧身靠在扶手上,就好像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不是老师主动邀请我的吗,现在离我这么远算怎么回事?” “都说了不是这样了...” 周六放学早,放学前忘记说了什么,就稀里糊涂地成了一起去超市买排骨,又成了和学生搅在一起的老师。展禹宁无意间注意到谢云暄在看前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概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学生,青春洋溢的面庞,标致又漂亮。 展禹宁顿了一下,说到底,这段关系很大一部分是出自谢云暄对他的执着。展禹宁从没思考过原因,他的目的性太强,不像是蒯鹏飞那种好奇心;如果只是因为抓住了他的把柄想拿捏自己,没必要偶尔对他装出听话可怜的样子,就好像谢云暄也需要他似的... 当然,更不可能是因为喜欢。 展禹宁将视线收回: “对女孩子感兴趣吗?” 谢云暄正在神游,不知道他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什么蠢话: “你说什么?” “没想过和同龄段的女孩交往吗?”展禹宁说:“和同岁的小孩交往更好吧。” “你在鼓励我早恋吗,老师?” 敢和老师上床的人还在在乎这个呢。展禹宁:“...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 “那老师问这种问题又是出于什么居心?”谢云暄把他拉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主动来找我一次,就是为了和我说这种话?现在是想划清界限,连和我睡过这种事情都想否认了?” 公共场合,展禹宁猛然和他拉开距离:“...谁和你提这种事情了。” “更何况,该关心这种事情的人应该是我吧。”谢云暄像是意有所指:“谁知道老师会不会有一天突然说自己年纪到了,该结婚了。” 展禹宁的神色暗了一下,顿了几秒才定定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那我也不会。”谢云暄说:“我有老师就够了。” 这样的话简直就像告白一样……展禹宁心口一抽,看着他问: “为什么?” 为什么? 展禹宁好像问过好几次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 是啊,为什么呢? 谢云暄无意间意识涣散片刻,只是很快反应过来。他知道展禹宁问的是什么,却非要回到上一个问题,装作漫不经心道:“...就算是使用安全套也会有怀孕的可能,不能因为一个勃起就搞个孩子生活吧?和老师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啊,原来是这个理由。展禹宁瞳孔微妙地皱缩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反问道:“...是吗?” 晚上的肉并不是很新鲜,挑来挑去也只是差强人意。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工作紧张,展禹宁有点打不起劲,出超市才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