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耳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密布着薄汗,身后蓬松的尾巴也紧紧绷着盘住脚踝,被风刮得白毛倒竖。 裴朔雪死死地盯着景霜,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 景霜实在是触到了他的逆鳞。 他平生最厌恶的是玄帝,最不愿意俯首称臣的也是玄帝。 而这个小妖居然敢以锁灵阵连接天上人间,叫玄帝降下气息镇压自己,简直是连尸身也不用留了。 裴朔雪方才用来化箭的灵气全是从锁灵阵中借的,对着一只狐妖他尚且有掌控昆仑灵气的能力,如今正主来了,他再压不住这股力量,只能动用自己体内少得可怜的仙气。 四肢百骸间的灵力流转已经微有凝滞,不过是对抗着站起来裴朔雪已有后继无力之感。 他咬着牙往前走了两步,空中风墙抵住他的身子,不肯他再上前。做着无声的警告。 裴朔雪清楚抗住威严走过去会发生什么,他向来不揽事,是个遇到麻烦能躲就躲的人,可面对他此生最大的仇敌玄帝时,他便没了半分理智,哪怕自损也不会让他如意。 踏过那层屏障,再不是简单的挤压,清脆的骨缝碎裂声响起,裴朔雪的尾指以诡异的模样垂着,他像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继续往前走,每走一步,他的身上的骨头便断裂一根。 直到他自迷雾中走到墙面前,汗湿的发打在他微垂的眸子前,而眼前原本靠着墙的红狐不见踪迹。 裴朔雪心中一惊,猝然回首,尖牙自他的脖颈动脉处刮过,划拉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景霜整个狐狸身子扑倒在裴朔雪的身上,尖锐的爪子深深地扎进他的肩颈,九条尾巴缠绕在裴朔雪的身上,不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其中一条甚至绕上了他的脖子,收紧的同时,狐狸露出尖牙朝着他脖颈处咬去。 裴朔雪急促地喘息着,猛烈地挣扎踢动着身上的狐狸,抬手运气却没有任何回应。 内腑空荡,已是没有半分灵气。 他如今不过是一个断了九根骨头的凡人。 窒息感越来越深,裴朔雪挣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他索性放弃了挣扎,自暴自弃地躺在那里,任由脖子上的青黑痕迹越来越深。 外头忽而下起了暴雨,嘈杂的雨声中,更夫的打更声隐隐绰绰地顺着水汽飘散到裴朔雪的耳中。 已是初一四更天。 裴朔雪闭了眼睛,近乎疯狂地感受着濒死的快感,恍惚间似是又回到了那年长定殿前,暴雨倾泻,他一身泥淖地跪伏在血水中,尽力伸出的手停在一团脏污的毛团上,细小的绒毛僵硬而冰冷,散发着腐朽烂污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与此同时,奇珍阁中忍冬突然自黑暗中睁开了眼,干净透彻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同手同脚地朝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裴裴:谁都打不过,嘤嘤嘤 第15章 知因果 浑厚而恩慈的灵力兜头击中面目狰狞的火红狐狸,余韵震得裴朔雪也一同晕了过去。 地上两人蜿蜒的血迹随着灵力的推动混合在一起,缓缓流淌,裴朔雪和景霜各自晕在一边,混杂的血线在他们之间交缠出诡异的图案。 锁灵阵受主人的控制自阵眼漫出迷雾,在惜花楼上方笼罩着一个结界,带着整座楼凭空消失在夜色中。 楼中歌舞升平,笙歌缓调,无人察觉楼中四门紧闭,已无出口。 裴朔雪微微蹙眉,彻底陷入了迷幻的梦中。 他似是一缕孤魂,飘飘荡荡地在白雾间游曳,不知何处,不知何往。 眼前白雾渐渐散去,裴朔雪定睛一看,竟是到了昆仑山主峰。 昆仑山地处西洲之西,常年白雾缭绕不知其定居,有西王母领座下青鸟接引神明的传说。只可惜始神之战后,上古神明接连遁世,神界渐渐分成五洲,五洲之外的地方再无人探查。 后生神君不知上古神明的定所,对于这些传说也是半信半疑,裴朔雪却是真正见过这位昆仑西王母的。 裴朔雪飘荡在昆仑山间,无数通灵气的飞鸟鱼虫自得其乐,看守仙林的警觉神兽合眼小憩,没人能看见他。 裴朔雪心中已经隐隐知晓自己入了什么幻梦之中,只是他见西王母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是能算得上他的执念的,便是他方才濒死前的眼前幻化的场景。 始神之战后的一年,裴朔雪救出来的小凤凰被玄帝抢走,他手持神武赶去玄帝的长定殿。长定殿的暴雨足足落了一月,裴朔雪便在长定殿前与玄帝鏖战了一月,他一次次地被玄帝打落在殿前的玉阶上,直到玄帝扔出一只幼鸟的尸体,摔落在他面前的污泥中。 裴朔雪抱着幼鸟尸体,离开北洲,去了一趟昆仑。 心念一动,裴朔雪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再睁眼,竟是到了昆仑常年积雪的凌峰之上。 陡峭的峰顶只能险险落脚两个人,远远地,裴朔雪就看见峰顶的两人。 是他和西王母。 裴朔雪飘到他们二人面前,定在半空中。 “裴朔雪”神情淡漠,除却一身血污,面容上没有半分外溢的神色。 裴朔雪却知道他紧绷着神色不过是因为心中还有一线希望。 玄帝对小凤凰有所图谋,裴朔雪不相信他会这么利落地痛下杀手,他想求昆仑镜看一看怀中幼鸟尸体的真假。 玄帝的功法在他之上,要是他有意隐瞒,裴朔雪无法分辨。 看着“裴朔雪”依旧带着一丝期冀的眼神,飘荡在半空的裴朔雪心中微微酸涩。 “昆仑山隐居多年,不愿再和外界扯上因果。”西王母目光慈和,面带微笑,“不过此时我正有一疑难事,若是子渊能助我,我可以借昆仑镜一观,正好全了这段因果,你我两不相欠。” “好。” 他应得爽快,西王母平水无波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异,又很快被她掩下。 “久闻子渊随着凤帝征战五洲之时,有一把金弓。”西王母道:“就在此处搭弓,东南角三万里,射箭。” 裴朔雪眸色微动,依言自手中化出一把神弓来,照着西王母说的方向搭箭。 弓渐拉满,转瞬就要破风而出。 “你就不问问,这只箭要射向何处吗?”西王母突然道。 西王母避世多年,如今居然有了要掺和的事,而这件事她还不愿亲自去做,裴朔雪微微动脑便知这不是什么善事,可如今他别无选择。 “后果我担得起。”裴朔雪自嘲一笑,“最差也不会殒命,这个交易很值当。” 话毕,金箭破空而出,直指东南角三万里。 裴朔雪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那只金箭而走,在呼啸的风中飘荡。 他当时心中有事,射出金箭之后未曾再深究,如今在此幻梦中竟然能看到自己未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