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紧,然而在闻卿视线落在上面后,孟极却又不着痕迹地松开手,没底气地试探道:“或者,不走。” “蠢豹。”闻卿一把揪住这豹没精打采垂在身后的尾巴。 “阿卿?” “你怕什么?” 就算旁人看不出,闻卿却也知道,这豹在看见那画卷的第一眼起,呼吸就变得急促,一条长尾巴不安地在身后甩着,好几次抽在他的腿上。 “亦真想要的是他的师兄,可修士闻卿已死。”闻卿说着,一道鬼气自脚底浮起,不过眨眼,他便由那唇红齿白的富家少爷,变回了原本眉目清冷的山鬼。 银红道袍下,颈间牡丹灼灼如火。 亦真呆呆看着,便连胸膛也一时没了起伏:“师兄……” 闻卿轻笑一声,又化回那富家少爷模样,撤去遮影息音阵法,拽着孟极一步走远。 “可如今世上只有一只山鬼闻卿。捉妖师,事有轻重缓急。若你等执意要捉本座,今日子时之后,昆吾山神观,本座奉陪到底。” 那声音不带半点起伏,亦真听完,颓然坐倒在地。 早知道的,早知道师兄不肯认自己,所以在看到子午含光剑后,他几乎耗尽了全身力气,才将与师兄相认的冲动压下。 可现在…… 师兄只会离他越来越远。除去设下炼尸阵的妖人后,只怕他永远也看不见师兄了。 亦真抬起头,看向那逐渐飘远的身影,忽地眼神一晃,落到将闻卿拦住的另一道人影上:“朱日默?” 第92章 当是时,闻卿与孟极已经走至飞虹桥头,似乎也是看见了朱日默的身影,稍稍驻足。看热闹的百姓原本聚在天水两岸,伸着脖子垫着脚想要看清那跪在地上的四个长相各异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亦真这声疑惑刚说出口,人群却轰地向两旁散去,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自中间将众人拨开。 却见数十个又高又壮的家丁,毡帽皮袄,编发蓄须,全是胡人装扮,月牙般的弯头刀举在胸前,不消说话,单是这凶神恶煞的模样,便将众人吓得纷纷后退。众家丁从虹桥北端挤向南端,见着跪倒在地的青衣修士,登时叫嚷起来: “在这儿!” “是他!” 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奔来,于下台阶时一个趔趄,几乎栽到亦真面前,却顾不得喊疼,身体向前一扑,几乎五体投地,抱着亦真的脚腕,声音因疾跑而断断续续,却只是单调重复着—— “仙师,仙师救命!” 亦真一把将他搀起。 这人骨架又高又硬,站起来足比亦真高了两个头,此刻佝偻着身子,不断哀求亦真,抬起头时,一双狭长细眼中夹着的鹰钩鼻格外显眼。 正是闻卿理论上的岳丈——朱日默。 “仙师,求您救我!”朱日默两手攥住亦真手臂,声音发颤。原本横行于市的鸦青一霸,竟当着围观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亦真面前。 “你、你先起来说话!”亦真忙道。 朱日默沉声:“仙师,求您先答应救我!” 桥边凑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已经有了昨日在风醉居阶前围观安王的架势。亦真何曾见过这阵仗,只觉头脑发昏,当时就要答应,一道身影却忽然飘到他面前。 “师兄……” 不及闻卿说话,孟极一眼瞪过去,小道士便自知无趣地主动后退几步。闻卿站在朱日默面前,声音清冷:“朱日默,若是为了你那草菅人命的儿子,此乃凡俗之事,我修真之人无力插手。” “那两个不成器的,在牢里多吃些苦头,也叫他们长长记性。”朱日默膝行到闻卿面前,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再直起身子时,额头已然多了一个血坑,“仙师仁心,求您救我……救我的小女儿,她才十五,不该受此灾祸啊……” 闻卿定睛细看,只见朱日默眼圈乌青,双颊凹陷,两眉之间有死气凝聚。他还记得大婚当日,朱日默脸上虽有愁云,面色却依旧红润似常人。然而只这短短四日,这精壮汉子竟变得形销骨瘦。 “朱菀发生何事?”闻卿问道。 朱日默一愣,似乎没料到这少年模样的小“仙师”竟会知道自己女儿的名字,然而又很快反应过来:“仙师妙算!菀儿她……她被山鬼下咒,快要死了!” 闻卿眉头一拧。 他与孟极昨日自肆食街走回去时,因放心不下,特意绕路去朱家内宅里看过。那朱菀应是饮过自己先前给她的鬼血,虽然依旧卧病在床,却并不像大婚那日那般形容憔悴,怎么短短半日,竟已“要死了”? 亦真此刻也回过神来,忙将朱日默搀起:“令嫒现在何处?” “在宅子里,仙师,两位仙师,劳您大驾!”朱日默以衣角擦了擦额头细汗,招呼家丁开路,拽着两人去给女儿看病,“方士都说是鬼咒,只有凶极恶极的鬼才做得出来这种事。仙师,我朱家向来行善积德,何来此劫啊!” 闻卿与亦真一迈步,孟极和那三个捉妖师自然也跟了上来。朱日默在前面引路,一行数十人浩浩荡荡,便向桥头走去。 围观百姓本在唏嘘,然而听见朱日默这声陈词,登时传出几下不满嗤笑。更有一个货郎打扮的青年,挤到朱日默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行善积德?你倒是与几位仙师说说,去年十月我交不出月例,你‘行善积德’地将我摊位砸得稀烂一事?” “别说去年,便是上个月,我只晚交了几天月例,他便带着这一帮家丁,抢走了我雕了一个月的木把件!”有人应和道。 “他那两个儿子也都是他惯出来的,有其父才有其子!” 众人越说越激愤,却又碍着朱日默带来的家丁,不敢冲上去哄打他。家丁围做一圈,将闻卿等人紧紧护在其中,那朱日默也收敛一身脾气,变得十分老实,只是一味垂着头,默不做声跟在家丁身后,向洒金巷挤。 一行人推推搡搡,几乎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终于要下桥,身后却冒出一道稍显尖锐顿涩的男声:“我只是纳罕,他幺女两日前便该嫁给山君做了娘子,怎么眼下却在母家?” 那人刻意强调着“母家”,似乎仍觉不够,又补了一句:“难道是山君主动将她女儿送下山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盖过了周遭嗡嗡的议论声。 众人的抱怨登时停止。 短暂的寂静中,黑虎诧异问道:“什么山君娘子?这里有神仙?好贤弟,你那信里,怎么只字不提?” “哎唷,都快一百年的习俗啦,山君保护我们疏勒六州,送个女儿给它吃也是应当的嘛。”这时,一旁凑热闹的小贩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嘴,“今年本来也该他进献,可是这朱日默不知道脑子什么时候进了水,有那么多女儿,偏不舍得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