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总归是有目的的，不可能是为了讨好榜一老板。 毕竟在庄铭泽自爆马甲后基本就能确定，除夕夜的“88888”是他转给陆壹的，和小陈无关。如果陆壹当时收了那笔钱，那他得到的已经比付出的要多了。 也不大可能是单纯想和自己交朋友。 双排的时候除了游戏内的沟通他们几乎不开麦，陆壹是不知道说什么，感觉说什么都是冒犯……庄铭泽显然更没什么聊天的兴趣。 陆壹对于人际关系只有纸上得来的理论和贫瘠的想象，他钻破了脑袋都得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如此排了好几天，时间久了，陆壹甚至会有些莫名的心虚。 为了凑出十点后的两个小时，庄铭泽需要提前下播。估计直播间不会有人能想到，所谓的“有事”，竟然是和榜一老板玩匹配……这样深究起来，仿佛他是个侵占其他粉丝时间的小偷。 是的，即使他知道自己对庄铭泽抱有什么样的念头，也始终坚定地站在粉丝的位置上，从未想过更近一步。 但陆壹又很难拒绝对方的主动靠近，于他而言，和庄铭泽的单独相处——即使只是语音连麦——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亿万分之一。 为此做一回“小偷”，即便需要背负很大的心理负担，似乎也是值得的。 想得太多，难免走神。 陆壹原本按着庄铭泽的指示架着窗口，却不知什么时候操纵角色走出了掩体，平地干拉，直接被对面两枪带走。 “啊！”直到屏幕转到了队友的OB画面，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仓促地惊呼一声，连忙提醒在点里的庄铭泽，“有、有人……从二楼过去了。” 话音未落，正在拆包的庄铭泽已经被偷了背身，双双殒命。 “攻方获胜！” 对面最后一把赛点，原本赢了就能进入加时，还有翻盘的机会。 陆壹意识到自己大失误，霎时大惊失色，原本就不连贯的用词更加断断续续，“对……对……对、不起！” 连道歉都说不好，他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界面已经跳回到组队房间，庄铭泽ID下面的小喇叭亮了亮，没有说话。 庄铭泽生气了吗？是不是要被踢了……？ 陆壹脑中瞬间起了许多念头，近乎诚惶诚恐地盯着重新变为静止状态的喇叭。 半晌之后，喇叭又动了动，庄铭泽似乎颇为苦恼地轻叹了口气，“你……” 对方出声的瞬间，他仿佛被枪抵住了脑袋，一动都不敢动。 又过了数秒，庄铭泽像是找到了合适的问法，终于开口，“你很怕我吗？” 意料外的问题让陆壹愣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摸索了几下键盘，慢慢打开麦，小声否认，“没有的。” “那为什么这么紧张？”庄铭宇追问，“一局匹配而已，又不是输不起，本来就是我让你一起玩的。” “还是说，和我一起双排，不开心吗？” “没！”不想让对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陆壹费劲心思想要澄清，又无从说起。 难道要直白地告诉对方因为喜欢所以紧张吗？或者要解释自己为什么说话都说不明白吗？……无论哪一个，都很难宣之于口。 他的眼神暗了一下，只能继续小声而坚持地重复道，“没有……不开心。” 但庄铭泽并不满意他的回答，他显然有自己的理解，轻轻叹了口气，“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本来觉得你是我的粉丝，应该很乐意和我一起……现在想想，可能是你不好意思拒绝，我、” “没有的！”陆壹急得快哭出来了，他试图打断对方，“我、我……” 然而“我”了半天，话在嘴边来回盘旋，却无法成为能够交流的声音，无法传递出正确的情感，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表达。 陆壹眼泪在眼眶打转，耳机里另一端的庄铭泽却表现得很是体贴，“其实你没有时间或者不愿意的话没必要硬撑着……” 既然无法沟通，陆壹放弃了让麦克风作为媒介，快速地在对话框打了一行字。 随后他闭了闭眼，不给自己后悔的余地，用力敲下了回车。 是壹不是一：没有不愿意，是我有社交障碍，和人说话就会忍不住结巴。 房间语音乍然陷入沉默。 行刑被人为地推迟了，等待却更加难捱。 陆壹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在对话框里打字：对不起…… 刚发出去，对面的文字消息率先出现在了上面。 ZMZ：对不起。 陆壹登时眼眶发热，要掉不掉的眼泪夺目而出，迅速沾湿了脸颊。 对面似乎是有意给他留了宣泄情绪的时间，好长一段时间语音里没有声音，对话框也没有更新。 可以称之为漫长的空白后……庄铭泽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我想找你双排吗？” 陆壹狼狈地用袖口处迅速拉了下眼睛，打字回复：我不知道。 庄铭泽的小喇叭又闪了两下，换了个问题，“那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间退役吗？” 对面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陆壹却被关键词触发了深埋许久的疑问，甚至忍受不了打字的延时，忘记了自己还在掉眼泪，迫不及待地开麦，“为……什么？” 对面凑近了些，呼吸声在收音极好的麦克风里留下沙沙的风噪。 连同说话的声音变得轻盈而黏糊，像是与他交换一个秘密。 “因为……强迫症。” 最开始的时候，庄铭泽只是需要比别人更多一点的时间做赛前设备调试。显示器的角度、亮度、画面比例，外设的位置，耳机的音量，等等等等。 并不是不能解决，所有人包括他本人在内都觉得问题不大，直到时隔五年他们再一次进入全球精英赛。 入选的那天庄铭泽彻夜未眠，看了一晚上对手的比赛录像。 第二天情况突然变得严重起来，他对于事物的强迫性需求不再仅限于现实世界，而是延伸到了比赛内。 如果自己的操作没有达成设想的结果，无论是更好或是更坏，他都会开始暴躁、紧张，想要重新进行验证。 然而比赛就是比赛，哪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赛后的复盘更是糟糕，庄铭泽不仅挑自己的毛病，也在找整个队伍的“错处”。但凡队员的某一个赛场举动和自己的判断不一致，他就很难控制情绪，反复要求对方按照自己的来做。 可大家都是职业选手，即使他们愿意配合，赛场局势瞬息万变，其实更依赖于临场判断。 因此不仅队内无法达成完全一致，很多时候，庄铭泽甚至无法完成自洽。 为了继续完成比赛，他不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