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挨个拿起来看。 终于在其中一个的底部,看到了个缺口。 陆昭抱着这个花盆,有些愣神。 他站在那里没动,心脏却失了控一样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加速被运送到四肢百骸,以至于陆昭指尖都有些抖。 曾经,赵融送了他一盆玫瑰,当做赔罪。 那天是田珍生日,陆昭连带着那朵百合,一起把花抱到了家里。 当时胡广他们几个来他家吃饭。 吃晚饭打牌,有人输了被罚在阳台跳舞。 不小心踢翻了那个砖红色花盆。 花盆底部磕了个角,刚好磕掉了半个花店的“店”字。 陆昭低头又看了一眼。 原本的锋利的缺口,在时光的作用下,已经变得平滑。 后来,陆昭把这盆花搬到了高二一班门口。 这盆花长得很茂盛。 来年春天就不知道被谁分出来两枝,三盆花都开了,在走廊里郁郁葱葱,张牙舞爪。 陆昭把花盆放回窗台上。 他后退几步,坐在了画架前的椅子上。 还没等陆昭抽出心神来思考,便有又感觉到不对。 这椅子……怎么那么熟悉? 他转身去看椅子。 一动,碰到了画架。 画架偏移了一些,上面垂顺的布料滑下,画纸上的内容暴露出来。 陆昭僵着身子,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瞥画架上的画。 画纸上是一幅油画。 画的是个人,但陆昭认不清,只知道依稀是个少年。 这幅画,画的是一个玻璃门上的倒影。 昏暗的光影下,少年似乎趴在谁背上。 手撑在另一人的肩膀上,拧着身子朝后面看,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容,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像星星。 被画下的少年只注意着身后。 而作画的人,却偷偷从玻璃门的倒影里注视着他。 玻璃门下方隐约有两个大字,写着某某网咖。 陆昭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场景。 昏暗的网吧里,他被老陈的声音吵醒,拽着赵融的手臂低声央求,又趴在这人背上从网吧匆匆逃跑。 陈年的记忆一瞬间清晰无比。 陆昭甚至能感到掌心里,少年瘦削却结实的肩背骨骼。 还有跑出网吧时,巷子里扑面而来的热气。 陆昭不敢继续看了。 他匆忙弯腰去捡地上的白布,捡了两下才捡起来,又匆匆盖在画上。 做完这些,陆昭视线瞥过墙角摞着的画,又看向一旁立着的柜子。 他突然有些慌,两步退出了房间,把房门带上。 神游似的回到二楼,陆昭还有些茫然。 程冕……存着他们班外面的花盆干什么。 这玩意怎么还有回收的? 所以那三盆花,当时都是赵融在照顾吗? 还有那幅画…… 画谁不好,画他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 这房间里,为什么放着和他有关的东西? 陆昭坐在楼梯上正思考着,手机响了一下。 他以为是小许催促,拿起来一看,是程冕的消息。 赵融:去剧组了? 陆昭下意识把手机屏幕按灭。 捏着手机缓了两分钟,他才继续回复。 陆昭:嗯,上飞机了。 发完又觉得不对,连忙打补丁。 陆昭:在登机。 赵融:注意休息。 回完消息,陆昭思考了一会儿,给小许打了个电话:“喂,家里临时有些事,机票帮我改签到后天。” 取消了行程,陆昭自己在家呆了一天。 他觉得自己还算冷静,傍晚还去厨房下了碗面。 直到晚上。 陆昭盖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掀开被子,按着旁边程冕的枕头狂锤:“想让我去三楼?我他妈就是不去看!坚决不去!” 拳头落在羽绒枕上,被温柔的包裹住,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真正的一拳打在棉花上。 这个坚决不去只坚决了几个小时。 第二天早上,陆昭顶着个黑眼圈爬起来。 他照常洗漱,洗漱完早饭都没吃,便雄赳赳气昂昂爬起了楼梯。 很好。 他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可以好好看。 等到了那扇门前,陆昭才发现自己昨天跑得太匆忙,钥匙都忘了拔。 他推了门进去,这次先去看了眼那把椅子。 不错,是他们高中的桌椅。 其中两个螺丝,还是他钉上去的。 某些人上个学,竟然把这个破椅子还搬了回来。 放好椅子,陆昭又掀开画布,看了眼画架上的画。 而后,他看向墙边,放轻动作,朝那堆叠放在一起的画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画布。 一幅幅画显露出来。 洗手池前,穿着校服的少年扯着衣领,皱着脸轻嗅。 花店里,同样的少年,一手捧着百合,另一手端了盆热烈的玫瑰,眼角眉梢带着点气愤。 教学楼走廊里,依旧是那个少年,趴在高二二班的窗户外,隔着玻璃叫人。 陆昭蹲下身,一幅幅看着,脑海里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画上的这个人……都是他自己? 他还看到一幅,是元旦晚会,他被班里女生强压着戴上了兔耳发箍。 兔耳发箍,画了好多张。 陆昭又从夹缝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画纸。 上面画的是……一双脚? 校服裤子挽到了小腿,脚踝上挂着些水滴。 晶莹的水珠沿着脚踝往下滑,垂在圆润的脚趾上,欲坠不坠。 在右脚的脚后跟处,有一道半月形的疤痕。 这只是张素描草图。 纸张皱巴巴,边缘还被撕开了些。 像是刚画完,作画的人便察觉到心底那点不可见人的念头,于是生气地把画团成一团扔开,像是要把脑海里扰人的画面一起扔开。 但扔开了,又像是损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连忙不舍的捡起来。 一寸寸铺平,压在其他画作中间。 仿佛要把那点羞耻的心思,全藏起来。 看着这张画,陆昭伸手摸了下自己右脚脚跟,摸到那道半月形的伤疤。 藏在拖鞋里的脚趾轻轻蜷了一下,耳尖也有些泛红。 他匆忙又去翻其他画纸。 还有很多张,都很单调,只是桌上的一只苹果。 陆昭一时没想起来这苹果哪来的,以为是什么常规练习。 直到他打开一旁的柜子。 里面放着一个苹果标本。 鲜红的苹果沉在液体里,抵抗了时光的侵袭,仿佛还带着原有的香甜。 标本上写着,时间。 是某一年的圣诞节。 陆昭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