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夜深。 他在夜风里呼出一口气,打开手机,拨通了那个已经按出来很久的号码。 才响一声电话就被接起,但对面的人没有说出那一声“喂”。闻溯轻轻呼吸,让嗓音带上些许笑意:“松鼠。” 三分钟后,江逾白出现在小区门口。 他在居家服外套了件大衣就出来了,踩一双毛茸茸的拖鞋,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斜长,仿佛从黑夜里划过的长星,急匆匆地奔跑着,要去赴某时某地某个人的约。 哪怕只是一面之约。 但当他越靠近闻溯,脚步却渐渐变慢,渐渐停下。 风在虚空撕扯,撕碎尘埃扯破夜色,又在悄然和猛烈间把一切弥合。闻溯大步跨上前,弥合了他和江逾白之间的距离,把人捞过来抱住。 一如既往亲密到连半点空隙都找不出的拥抱,一如既往用体温将江逾白裹住,让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的温度。 “……闻溯。”江逾白吸了下鼻子,压着嗓音里的颤抖。 “嗯,我在了。”闻溯应道。 江逾白抬起手回应闻溯的拥抱。他想说的话有很多,可这一刻又什么都不想说,半天后低低地蹦出来一句:“你吃饭了吗?” “没有。”闻溯笑了一下。 “那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选的,都好。” “……那给你吃被我煎糊的鸡蛋。” 闻溯手指扣在江逾白脑后,轻轻挠了挠:“好。” 江逾白撩了下眼皮,没好气地给了闻溯一个脑瓜崩,抓住这人的手把他带向小区附近那条小吃街。 这个时间点还开着门的餐馆只有烧烤摊、夜啤酒和大排档。江逾白选择了烧烤,简单点了几样菜,就坐在店里吃。 然后回闻溯在学校附近的住处。 这套二层复式迎来了今夜的第一次灯光。 两人不约而同没有选择上楼。闻溯去开客厅地暖,江逾白把一部他们都很想看的电影投屏到电视上。 灯只留了楼上廊道里的一盏,洒下的光芒温黄微弱,只够照亮狭小一隅。 但这狭小一隅就是他们的整个世界了。 寒冷的冬夜被落地窗隔绝在外。餐桌上的花瓶里插着腊梅,昏暗里浮动幽香。一切是如此幽寂。江逾白眼睛盯着屏幕,却没有看进去电影剧情。他不知道闻溯是否也如此,但他想,闻溯应该也是如此。 他放开怀里的抱枕,一点点勾住闻溯的手指,轻声说:“我们私奔吧。” “想去哪里?”闻溯把右手换给江逾白玩,抬起左手勾住他的肩膀,顺带捏了捏他的脸。 江逾白想了想,“去更南的地方,去能看到海的地方吧……临江市的冬天太冷了。” “好。”闻溯应道。 “明天一早就走好吗?像我们上次去川西那样,我一起床,你就把我拉去高铁站。” “……好。” 电视机里的画面光怪陆离,折出的光映亮江逾白的眼睛。 漆黑的,清亮的,泛着微红的眼睛。 过了许久,江逾白闭了下眼。 “困了?”闻溯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同时手在他脸上碰了碰。 “不困。”江逾白睁开眼摇头。 他不想睡。 他天真又自嘲地想,是不是他不睡,这一夜就不会过去。 但他终究还是睡了过去。 就像月亮行过中天迎来跌落,朝阳升起时露珠迎来结局。 闻溯把电视按了静音。 屏幕上的亮光落进他和江逾白的一隅世界里。他帮江逾白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把人半抱在怀里,一根一根数他的睫毛。 但数了一遍又一遍,总是数不清。 因为数着数着,他就忍不住轻轻吻上去。 凌晨5点半,闻溯把江逾白抱上楼,把他放到床上不靠窗的那一侧,把他惯常抱着睡觉的宜家鲨鱼塞进他怀里。 5点35分,闻溯下楼,关掉所有的灯,走到玄关,打开门。 “和那个孩子告别了吗?”小姨就在门外,匆匆赶来,眼里还带着困倦。 “……我说不出口。”闻溯哑着嗓音。 对面的人摇摇头,让出门口的路:“走吧,再不走,你外公就要醒了。” 闻溯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屈起,回头往楼上看了一眼,抬脚走出去。 砰。 一声轻响,门合拢。 下一刻,主卧的门由内而开,江逾白走了出来。 他走过浮着腊梅花香的黑暗,走下楼梯走到门口,隔着这扇关上的门,小声对走远的人说: “再见,闻溯。” 第56章 Ch.56 10班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张课桌变空了。几天过后, 有校工过来把这套空桌椅搬走。 江逾白的位置依旧在那,课桌上和课桌里堆的东西杂乱如常,但他人和闻溯一样,再没有在班里出现过。 段锦绫是第一个察觉到事情不对并跑去问的, 这才知道江逾白报了校外的补习班, 每天在那边上课。 而闻溯转学了。 她当即意识到什么,继续问了下去, 可江逾白却不多说。 初冬转眼就成了隆冬, 风又湿又冷,透过皮肤刺进骨。 这个月的农历十二伴着小雨, 江逾白在补习机构请了假, 到花店买了一束盛放的花,打车去了郊外的一座墓园。 雨打湿了沿途的矮松和柏树。他第一次来这里, 对路不熟, 也不知道要看望的人长眠在哪方石碑之下, 只能一处一处找过去。 大概找了半个小时,他停下脚步, 在一块被白梅树环绕的墓碑上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除了他,来这里的还有另一名身材高挑、年纪在四十左右的女性。她正站在墓碑前,听见脚步声偏头看过去, 先是一惊,尔后一笑:“我是闻溯的小姨。” “阿姨好。”江逾白冲她点了下头, 轻声说道。 江逾白今天穿了一件灰色大衣,撑一把深黑色长柄伞,肤色白得冷清, 宛如落了一层雪。 他脸上没有少年人面对长辈时的拘谨,身姿挺拔, 态度有礼但眉目疏离。 仿佛看见了闻溯。 小姨神情变得复杂,难以察觉地摇摇头,目光落到江逾白手中的花束上,往旁让了一让,说:“这是他妈妈最喜欢的花。” “闻溯和我说过。”江逾白把带来的晚香玉放到石台上。 雨珠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风摇来白梅的幽幽香味。 墓碑照片里,闻溯的母亲五官秀美深刻,即使只是被定格的一瞬间,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流转出了惊艳。江逾白和她的笑容对视上,静静看了一会儿,问:“闻雅阿姨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开朗爱笑,温柔体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