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满满当当喜气洋洋,八月十三这天,江寄厘就和琴行请了假,带着江崇窝在家里沙发上做纸灯。 两人一人一盏,圆滚滚的明亮小灯泡在里面亮起,映出灯身上躲在月亮后的两只小兔子,它们眨着大大的眼睛,又呆又可爱,这都是江寄厘亲手画的。 他和江崇在上面分别写上了各自的名字,还写了一些诸如“岁岁平安”这样的祝福语,写完后,江崇又拿起笔在江寄厘名字下面加了一句: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这是江寄厘离开淮城后过的第五个生日,也是他人生中过的第二十五个生日。 因为他在戎家的那三年里,这个日子被完完全全隐去了,从来没有人问过,那个人也不会记得这种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事情。 江寄厘感觉自己只有在离开后才像一个完整的人。 他捧着纸灯看了很久,有一瞬间觉得现在安稳的像梦一样,直到江崇站起身,一把拎住了上桌子偷吃饼干的那只布偶猫。 它全身的猫毛蓬松顺滑,被养的很好,像一只漂亮的小狮子,水蓝色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小主人,委屈巴巴的“喵”了一声,嗓音又娇又软,丝毫没有作为一只公猫的自觉。 江崇铁石心肠:“江虫虫,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虫虫更可怜了,后颈皮被抓住,四只脚悬空蹬着朝江寄厘求救。 江崇垂眸看它:“找谁求救都没用,再偷吃一次我扣你一个星期的小鱼干。” 虫虫果然不挣扎了,听得懂似的抬眼觑着江崇,眼神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而江崇静静的盯了它一会,看它听话了才松手把它放下,结果刚一落地,虫虫就迅速跳进了江寄厘怀里,·大尾巴卷着他的手,仿佛在告状一样。 江崇:“……” 江寄厘怀里抱着这只温热柔软的猫,悬浮的心突然就落了地。 他笑着给虫虫顺了顺毛,听着对他最重要的两个小家伙你来我往的对峙,觉得时间安逸又漫长。 他想,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过去就好了。 江寄厘是这么想的,江崇也同样喜欢这样不再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岁岁平安”总归只是一句祝福语,生老病死是他们永恒的命题,事情来得就是这么突然。 江寄厘生日当天,订购的蛋糕刚刚送来家里,他在厨房忙着准备今天的生日餐,而江崇在水池边择菜洗水果。 就是这时,他向来安静的手机突然炸响,急促的通话铃声让人心惊,江寄厘正在切菜,被吓得一个不小心刀尖就划到了手上,指尖的血珠顺着他整齐的指甲盖淌了下来。 江崇急忙去翻找创可贴,江寄厘跟着出了厨房从沙发上拿起手机。 上面的来电显示赫然是邵维。 他和江崇出国这么久,纵然邵维再着急都没有给他打过通话,只是不停的问他,江寄厘可以选择回或者不回,但这次不同,这次的通话急促的好像只要他不接就会一直打下去一样。 江寄厘心跳得有点快,他犹豫间,通话因为超时间未接已经自动挂断,然而间隙没过三秒,就又打来了。 手机在江寄厘掌心中嗡嗡震动着,邵维的名字长久显示在屏幕上,带着一股急切的倔强。 江崇手里提着一个小医药箱,刚出来,就听到江寄厘接通了电话。 江寄厘没有主动询问,而是安静的听着对方先说。 默了三秒后,邵维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与急促的铃声不太一样的是,他声音很平淡。 “江由,明大爷他……脑肿瘤晚期了……” 江寄厘心里轰的一声有什么碎掉了,邵维说:“明大爷这个病治不了,他家里人也已经放弃了,今天明大爷儿子儿媳回来给他张罗着准备后事,估计就是这几天的样子了。” “你……真的不回来一趟吗?” 这个问题让江寄厘沉默了下来,他手指蜷了蜷,眼睫低垂,看不清眸里的情绪。 邵维在电话那一头也沉默了。 江崇走了过来,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安静的帮他把流着血的手指消毒,然后包上创可贴。 邵维:“江由,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我怕以后……”他顿了顿:“以后哪一天你突然知道,会难受。”邵维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江寄厘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他眨了下眼,声音涩然:“明大爷他没有去市里的医院看过吗?” “看过,治不了,而且治疗费用太高,治疗过程也太痛苦,明大爷年纪大了,熬不住。” 邵维:“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我很抱歉……” 江寄厘抿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邵维突然道:“生日快乐,江由。” 江寄厘:“……谢谢。” 两人之间已经没有太多的话题了,亦或者说是江寄厘主动远离了桐桥镇的过去,对一切都不问不理,彻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什么都不管,对他来说就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 电话猝然挂断,室内一片寂静。 江寄厘睫毛颤了下,他说:“国内现在不太安全,我们不应该回去,对吧。” 江崇看着他,声音很冷静:“对。” “但是爸爸,你会后悔吗?”江崇重复问了一次:“不回去,会后悔吗?” 会,江寄厘心里有个很轻的声音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一定会后悔。 桐桥镇的很多人对江寄厘来说早就不是可以毫不在意的陌生人了,他在桐桥镇生活了五年,被热情细心的照顾了五年,尤其是怀江崇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无微不至的护着他,所以无论是乔姨还是明大爷亦或是别人,都是江寄厘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下的。 邵维是了解他的,知道他的性格一向如此,如果邵维没有把明大爷得病的事情告诉他,如果让江寄厘多年以后自己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会陷入长久的自责中。 江崇也是了解他的,所以江崇才会重复问他会不会后悔。 让江寄厘陷入危险和让他后半辈子陷入精神上的痛苦这二者之间,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别,前者或许他还可以努力一下,保护他安全往返一趟,但如果明大爷真的就这样去世了,江崇没有办法弥补江寄厘心里的创伤。 江崇说:“爸爸,我们回去一趟吧。” - 一个月前,某家私人医院办公室内。 男人靠着沙发快要睡过去,搁在旁边的手上捏着一副金丝框眼镜。 门“吱呀”一声开了。 “别睡了,检测报告出来了。” 男人睁开了眼,慢悠悠戴上眼镜:“怎么样?” “还用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没有血缘关系。”陆洄把手上的报告递给他,上面是戎谨和江崇的亲子鉴定结果。 “你把戎家老三和江崇的鉴定书送过去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