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宜之手指砸向琴键,这些曲子她其实已经练得太熟了,几乎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有什么不一样的。” 任曼秋欲言又止,最后只说:“好好听文泰的话,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宜之,无论你表现的多么温顺,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孩子。” 喻宜之在两个跳跃音符间,狠狠砸向琴键:“如果,我不听呢?” 任曼秋一下露出很恐惧的神色:“你说什么?” 喻宜之合上琴盖:“这曲子我不用练了,我已经弹得太熟了。”她转向任曼秋:“你看上去也温柔,但你也有野心,你觉得,我的野心跟你一样么?” 她站起来走出去,任曼秋在她身后想拦,最后还是站在原地没动。 她默默看着喻宜之的背影。 五六岁时奶嘟嘟的样子还在眼前,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高了。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和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孩无限亲近,却渐渐走到了如此漠然的地步。 是她每天沉溺在琴房练小提琴的时间太多了么?可那是她唯一放松的时候。 她也曾建议喻宜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练琴吧,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就什么都忘了。 可喻宜之说,自己跟她不一样。 而且,喻宜之快十八了。 窗外一声雷,任曼秋吓了一跳,她走到窗边,却并没要下雨的感觉——冬天怎么会打这样的旱雷呢?简直像什么重大变故的预兆。 ****** 傍晚,喻宜之在卧室写卷子时,阿姨敲门进来:“先生回来接你了。” 喻宜之丢开笔,深吸一口气下楼,喻文泰的黑色宾利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下午就开始打雷,这会儿终于有点要下雨的感觉了,气压很低,宾利却车窗紧闭,和驾驶座之间的挡板也升起来,四四方方的密闭空间,只有喻文泰身上的香水味。 像什么呢?喻宜之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像一具棺材。 她像一具死而不僵的尸体,有一排排蚂蚁爬过她手背,小臂…… 她浑身发麻,蜷蜷手指:“我可以开点窗么?” 喻文泰温和的笑意却带来巨大的压迫感:“不行。” 车一路驶到了电视台,喻宜之左右看看,电视台坐落于老城区,倒与漆月家离得不远。 喻文泰找了关系,让她拥有独立一间的休息室,喻宜之:“我可以开点窗么?” 喻文泰:“不行。” 于是情况相较于宾利车内并没有好转,还是像具棺材。 喻文泰:“今晚电视台要直播,你可得好好弹,所有我那些合作伙伴都看着呢。” 喻宜之垂眸。 她想起上次她跟漆月说,她像喻文泰养的一条狗,这话其实错了——她哪儿有那么重要。 她更像喻文泰的一条领带,不,领带都不算,更像一个领带夹——不声不响,没有意志,有则锦上添花,无也不伤大雅。 喻宜之小声说:“没有我这些表演,那些人也会跟你签合同的。” 喻文泰走过来摸摸她的头发:“你哪儿能那么想,你这么优秀,他们都说我有福气呢。” 他取出一条白色的裙子,是今晚的演出服,问喻宜之:“好看么?” 其实那裙子很漂亮,简洁的裁剪,细细一条腰带勾勒出腰线,垂坠的质感像人鱼的尾巴,让人的美更添一层灵动。 喻文泰:“换上吧。” 等喻宜之换好以后,喻文泰满意的点点头:“很好看。” 他走过来帮喻宜之系腰带,力度带的喻宜之都往后退了一步:“太紧了。” 喻文泰:“这腰带就是系的够紧才好看。” 他和喻宜之一起坐在休息室等,慢条斯理擦着自己的金丝边眼镜,直到有人来敲门,他重新戴上扬声道:“进来。” “喻总,该喻小姐上场了。” 喻文泰点点头:“去吧,宜之。” ****** 此时,老城区的一家旧酒吧。 漆月和亮哥敏哥大头他们聚在一起喝酒,亮哥拍着大头的肩:“你小子最近跟阿辉走得很近啊。” 大头笑:“以前不是总在一起玩么?玩惯了,而且他现在跟钱夫人不也没什么吗?” 亮哥哼一声:“你自己拎清形势。” 大头:“知道知道。” 小酒吧破败不堪,就他们一桌客人,几个硕大的扎啤杯子在桌上摆着,几个小碟子里装着咸干花生和红衣花生,只有大头一个人喜欢吃红衣花生,吃得细细碎碎的花生衣掉了满桌。 没有驻场乐队,只有一台老式的挂式电视,酒保也不忙,一边玩手机,一边有一眼没一眼的看着。 突然大头:“我k。” 敏哥拿颗花生砸向他:“天天k什么啊你k?” 其他人随着他视线看向电视,愣住的只有漆月一个。 亮哥眯眼:“这妞够正的啊,想不到K市还有这种妞。” 屏幕上,一袭白裙的女孩弹奏着钢琴,其实那舞台布置多少有点土,布满八九十年代流行的那种花,可女孩一脸冷感消解了那种庸俗,肩膀随着韵律起伏,似有月光不断滑落、摇曳在白裙之上。 大头:“是我们同学。” 亮哥:“有男朋友了吗?” 漆月端起扎啤杯懒洋洋喝了一口:“谁都看不上她,太装叉了,你要在我们学校你也烦她。” 亮哥砸砸嘴:“白长这么张脸,可惜。” 大头看了漆月一眼。 漆月低头,拿起一颗红衣花生,也不吃,放手里来回撮着。 刚才她们喝酒时聊每个人有什么新年愿望,她毫不犹豫说了发财,说完喝两口酒,把心里真正的那个愿望吞下去。 她想见喻宜之。 她想今年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和新年见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喻宜之。 所以当喻宜之那张清冷的脸突然出现在电视里,她吓了好大一跳。 这样算不算实现愿望? 电视画面并不清晰,喻宜之清秀的五官模模糊糊。 漆月一摔花生站起来:算个毛线啊算! 她往酒吧外面跑,大头喊:“漆老板你去哪?要下雨了!” 漆月:“我还有个局!” 她骑着摩托车往喻宜之家飞驰,喻宜之表演完后就会回家了吧? 冷冷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淋在身上,却是另一种畅快。 ****** 此时,电视台,喻宜之没什么表情的走下台,喻文泰站在台边鼓掌:“回休息室等我,我去找台长他们打个招呼就来。” 喻宜之意外:“不回去么?” 喻文泰瞥她一眼:“你弹错了两个音,难道不用复盘么?” 喻宜之走回休息室,过紧的腰带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弹错的两个音其实十分微妙,连钢琴老师都不一定会抓出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