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成?璧墨眉微沉,泄露出些许不满。 ——对自身现?状的不满,以及对皇帝与司天?监的不满。 “不要不开心?啊。” 周瑭抬手想揉掉他眉心?的小疙瘩,末了只是隔空在他眉心?上方点?了点?。 他想到什么,脸蛋红扑扑地笑?起来。 “哥哥,伸手。” 薛成?璧照做。 周瑭在他掌心?里,一笔一划地、慢慢地写了一句话。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激.情过后,这种情话他是连说都羞于说出口的,身旁又无笔墨,只好用这种方式传达自己的心?意。 写完之后,周瑭甚至不敢看对方的反应,便踏起轻功,一溜烟跑了。 回府沐浴,扑上.床榻,搂着被褥入睡。 然后做一个美?梦。 这个乞巧节虽然一波三折,却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快乐的乞巧节。 翌日醒来,周瑭神清气爽地打了一套拳,又舞了一套刀法,尤觉浑身精力?无从发泄。 经史?子集暂且是读不进去的,他找到了上回薛萌落在他这里的话本,趴在廊下翻看。 读着读着,周瑭脑袋上冒出了问号。 “二姐姐说是才子佳人的言情话本,怎么半天?都不见女?主角出场?” “倒是男主角的同窗挚友,天?天?和男主角抵足而眠……” 好怪啊。 “小公子,”郑嬷嬷传话过来,“景公子在前厅等着您呢。” “马上就来!” 周瑭翻身坐起,合上了那部“言情”话本。 侯府素来清净,母亲出门在外而时候,景旭扬是唯一一个会来登门拜访的男客。 周瑭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因为接触自己而被盯上,毕竟景旭扬好南风之事满朝皆知,不可能与“女?子”有所牵连。 据听闻,前年在帝王的寿辰宴上,圣上亲赐了他两名舞姬,舞姬得了圣命,对他百般挑.逗,然而景旭扬坐怀不乱,甚至逐渐面有菜色。 圣上见此?龙颜大?悦,宾客们随之哄堂大?笑?。 当?朝状元被当?做一个弄臣取乐,这在周瑭看来既荒唐又耻辱,但景旭扬当?时仍是笑?眯眯的,好似全然不在意。 此?后还是见人笑?脸相迎,该作揖的作揖,该跪拜的跪拜,在朝中八面玲珑。 从那时起,周瑭便对他有所改观。 既佩服他的城府,又有点?怜悯他性少?数者的身份。 然而现?在,这只景狐狸正毫无形象地坐在他家太师椅上,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周娘子,你可真会挑地方踹!” 昨晚周瑭也没?留意自己踹到了哪里,反正避开了要害,绝对不会伤及四皇子的性命。 “怎么了?”他好奇。 景旭扬笑?道:“昨天?四皇子连夜请了十八名太医会诊,今早宫里就传开了——恐怕他这辈子都无法人道了!” 周瑭“啊”了声:“那这么说,我昨晚踹到的是……” 他看向自己的脚,有些犯恶心?。 虽然早就沐浴过,也换过新的鞋袜,但他的脚掌却觉得有虫蚁爬过一般。 “你尽管放心?,四皇子不敢明言是谁踹了他。他那些龌龊心?思,谁看不出?若是被武官们知道他招惹的是丛云将军的独女?,够他喝一壶的。” 景旭扬打开折扇,失笑?摇头,“他也是倒霉,怎么偏偏把色心?打到了你身上?” 此?前周瑭一直以“养病”的借口躲变声期,因而在满朝文武眼中,他这个“嘉定县主”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病弱女?子。 没?几个人知道周瑭会武,就连司天?监也不清楚此?事,所以四皇子才用了“推人落水”这种小伎俩害他。 不过这次之后,他的敌人们恐怕就不会如此?掉以轻心?了。 “好在,四皇子以后再也没?法祸害小娘子了。”周瑭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溜了,“那个,我先失陪一下。” “做什么?”景旭扬叫住他,“早朝上发生了件大?事,你确定不听?” “去沐浴!”周瑭足不沾地,“其他的之后再聊!” 蝉鸣声中,景旭扬望着那抹消失的背影,心?情甚好地摇了摇扇子。 “算了。” “想毕过不了多久,薛二就会亲自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吧。” * 果?林里,周瑭刚除去了鞋袜,便迫不及待地踏入了溪流里。 就算是在盛夏,从深山里援引的溪水仍然冰冷刺骨。他一双赤足没?入溪水中,登时被冻得轻“嘶”一声。 有千万根细针在扎着他的脚似的,不过为了减缓那想象中的滑腻触感?,周瑭还是忍住了。 水流淙淙,又有一人走进了溪流中。 周瑭回眸去看,却忽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哥哥?” 他本能地环紧薛成?璧的脖子,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惊喜。 “哥哥怎么来看我了?” “下了早朝,便来了。” 薛成?璧答得那么自然,仿佛下朝之后和他待在一起是顺理成?章的事。 他的高筒皮靴被溪流冲刷得黑亮,踩在鹅卵石之上时,发出了好听的声响。 “盛暑之时,伏阴在内,腐化稍迟,尤应忌寒凉。我吩咐郑嬷嬷兑了热水,等我们回去,水温刚好。” 这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要抱周瑭起来。 周瑭这才后知后觉,如今他们的动作是多么亲密。 他蜷了蜷脚趾,整个人都僵硬住了:“虽、虽说是这样?,但还是先放我下来吧?” “为何??” 薛成?璧眼波平静,无辜得好像真不知道原因一样?。 周瑭绷着脸道:“有违礼数,不成?体统。” “既然如此?……” 薛成?璧倾身,似乎要将他放下来。 可是在周瑭的脚能碰到草地的时候,薛成?璧的动作又停住了。 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溪边。 在那里,周瑭原本放在溪边的鞋袜,现?在竟大?半浸没?在了水流里,眼看着便湿得不能穿了。 周瑭:“……” 他明明记得自己有把鞋子放在安全位置的啊? 薛成?璧似有些无奈。 “你是侯府的小公子,如若赤足回房,阖府将士都会怪罪于我。若你执意走回去,便换上我的鞋。” 周瑭道:“我穿你的,那你穿什么?” “赤足而已。”薛成?璧道,“行军多年,比之严酷的情况数不胜数,早就习惯了。” 他语气很淡,但他表现?得越不在意,周瑭便越是揪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就想使劲给对方一个拥抱,安慰安慰他可怜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