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瑭吓了一跳,有些受惊地小心观察他的脸色。 薛成璧深呼吸了下,左手动作自然地从刀柄上移开,唇边缓缓漾起温和的笑容。 “我没生气。你说吧。” 周瑭放松下来:“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他们都很好心地哄我,没有明言,可我知道?他们心里?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眼睛都坏了。”薛成璧斩钉截铁。 “……”周瑭纳闷,“所有人眼睛都坏了?” “嗯。”薛成璧没有丝毫犹疑。 理?智上周瑭认为薛成璧在哄骗他。 “真的吗?”他有点狐疑。 “真的。” 薛成璧顺手拿过?了他的书袋,蹲下.身,认真地注视着孩子的双眼:“我从不骗你。你信我不信?” “信。”周瑭变得坚定。 薛成璧正经道?:“你喜欢的就是最好看的,不同意你的都是眼睛坏了。可记住了?” “嗯!”周瑭笑了。 “就为了别人的看法而?难过?,不值得。”薛成璧轻轻摸了一下小孩的发?顶,站起身道?,“说说你自己。考试如何?” “应该不算太坏吧?”周瑭发?愁地揉了揉酸疼的小肉手,“就是手笨,握不稳笔,写字又丑又慢……” 薛成璧把他的小手握在掌心里?,轻轻按揉。 周瑭甜甜笑起来。 “哥哥,我想吃梅花酥了。” * “阿兄考试如何?” 二房后?厅,薛蓁询问结伴回来的薛环。 薛环把书箱随手一扔,无所谓道?:“反正有笨蛋给我垫底。” 薛蓁知道?他说的是周瑭,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和一个?笨蛋小娘子比,你丢人不丢?” 薛环浑不在意:“人各有所长,我.日后?承袭武安侯爵位,会领兵打仗就好了。” “领兵打仗?”薛蓁好笑,“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最知道?你的。你之前和人比的那几场,都是买通了对手吧?” “反正我有的是银钱,一辈子全靠买通也没什么。”薛环不以?为意。 薛蓁听了来气:“过?几日.你与那疯子比试刀法,也能买通吗?” “和他还用?得着买通?”薛环不屑一顾。 薛蓁提醒他:“那疯子力气邪门,你再轻敌,是要在他身上栽大跟头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练。”薛环不耐烦地解下长鞭,拿起横刀,“你们这些妇人净瞎操心,等我风风光光地赢了他,看你们还怎么多嘴。” 薛蓁气苦。 然而?薛环练刀只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家仆传话说公子哥们约他去捶丸,他就抛下横刀,爽快地去了。 这一去就是一整天,恰好错过?了老侯爷回府。 老侯爷原定在正月十五之前返京,大部队还在路上,老侯爷便带着四五亲信,快马加鞭赶回京中。 那么一个?身高八尺的大军汉子突然翻墙进来,险些把听雪堂新?来的小丫头吓晕过?去。 李嬷嬷倒是习以?为常,安顿好小丫头不许她说出去,转而?低声对老侯爷道?:“侯爷轻些,里?头夫人正哄着表姑娘午睡呢。” 老侯爷顿了顿,在廊下草草卸了甲胄,疾步踱进厢房。 老夫人坐在罗汉床边,郑嬷嬷在掖被角,床里?呼呼睡着周瑭。 小娃娃身子埋在柔软如云的被褥里?,只露出粉雕玉琢的一张小脸,脸蛋红扑扑的,桃花一样的颜色。 老侯爷眼眸中涌现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老夫人轻轻起身,引着他到外间,桌上早已备好了餐饭。 她亲手布了膳:“我自作主张把她养到身边,还以?为侯爷会发?火。” 薛沄私奔投军一直是他们的心病,老侯爷还亲口说过?和薛沄断绝父女?关?系。当初周瑭寄住在侯府里?,老侯爷也冷漠以?待,并严令由他自生自灭,不许老夫人关?照他。 此番见?了孩子,老侯爷非但没有大发?雷霆,倒是反常地沉默。 他欲举箸夹菜,右臂一抬,便疼得冷汗直冒。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忙令人解衣查看。 只见?老侯爷右肩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这一刀几乎切下了他整条右臂,好在缝合及时,没有全废。 老侯爷苦笑:“这回若不是有沄娘在,夫人可能就见?不到我了。” 沄娘便是周瑭的生母,薛沄。 “沄娘?”老夫人讶异,“侯爷在西南边碰见?沄娘了?” 老侯爷颔首,任她怎么问,都不肯再多说。 老夫人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结合侯爷那封信上透露出的喜意,说不准那位替侯爷领兵的新?将,就是薛沄? 她喜得揪紧了绵帕。 老侯爷没给她准确的答案,感慨一声道?:“你我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儿女?也都成器。此番回来,趁着一把老骨头还能动弹,我好好教导教导环儿,也算薛家后?继有人。” “环儿。”老夫人冷笑一声,“侯爷还不知道?,你那不孝子孙都做了什么好事!” 她细细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如实以?告,老侯爷两道?浓眉越皱越紧,很是难以?相信。 待她说到教薛成璧刀法,让两个?孙儿现场比试时,老侯爷低喝一声:“胡闹。这是助长家宅争斗、兄弟阋墙!” 他身为嫡子,年?少时遭过?庶兄的毒害,因此对庶子隐有偏见?。 老侯爷道?:“更何况二郎的情形……母亲是个?身份不明的流民,二郎本身又患疯病,右手残废。别说刀没拿过?几日,连学堂都只上了半个?月,说不定连字都认不得几个?。夫人给他希望,让他心存贪念,不是在祸害他吗?” 老夫人笑而?不语,引着老侯爷悄悄走到廊下,看向庭院。 庭院中白雪皑皑,雪中一点冰蓝寒芒闪过?,刀尖疾刺,将一瓣飘零的红梅一分为二。 薛成璧左臂挥刀,玄色横刀破空,隐有金声玉振之音。 小少年?冬日只着一身单衫却不觉寒冷,额间汗水蒸腾作白雾。 他将一个?动作重复了一次又一次,一招一式平流缓进,仿佛永不疲惫、永不厌倦,永远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的刀法在肉眼可见?地变得熟练。 老侯爷在廊下定定站了许久。 眉宇间划过?愕然,平静,神往,还有惋惜。 老夫人缓缓展露出微笑:“侯爷现在还觉得,我是在胡闹么?” * 老侯爷用?了敛息之法,所以?周瑭和薛成璧都不知道?,本该三日后?才?回府的老侯爷,其实早就与他们见?过?面,并在暗中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翌日清晨,周瑭照旧去进学。 蹦蹦跳跳地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