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的容貌都无法改变它们的本性。 曼斯塔虫族当然无法成为人类。 它们的相貌完美,得天得厚的优势让它们都是人类审美中,属于好看的那一波。但再好看,再完美的瓷器,它仍然不是人。 说话的时候,呼吸的时候,眨眼的时候,走动的时候…… 从这些方方面面,在相处中就会暴露出来的细节里,都带着挥之不去的异样感。 但埃德加多不一样。 它拟态时,眨眼,呼吸,走动,反射动作…… 都已经逐渐趋向于人类。 如果不是那冰冷的触感仍然不变,寻常人很难感觉到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人”是不是非人……除非凝视它那浅灰色的眼眸,不然难以觉察出任何的异样。 ——眼睛,还是属于兽类的眼。 人都难以控制眼睛能表达出来的感情,更何况是虫族。 “德克斯特,你不觉得,朱利安更喜欢这样的拟态吗?”埃德加多背着手站在舱室的门外,它的眼睛仍然注视着舱室,并没有因为德克斯特的到来而转移注意力。 仿佛能透过这一道门,凝视着舱室内的青年。 “虚伪。”德克斯特浅红色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加暗红,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转变成猩红的杀意。 驻守在外的哨兵齐齐朝着德克斯特露出狰狞的一面。 它们同样感觉到了这只王族的恶意。 身为哨兵的高阶虫族不会被王族的气势吓到,只会更加前仆后继。 德克斯特的恶意转瞬即逝,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它凝视着埃德加多,眼神充满着恶毒。 “你又能欺瞒到几时?” 在朱利安的眼里,偌大个虫巢,唯独埃德加多才是他能依靠的虫族。 也是,毕竟它是人类虫母亲自选出来的王虫。 只此一只,独一无二。 可人类虫母却不知道,这只时时刻刻跟随在他身边,沉默、冷静、寡言的虫族,那片庞大的阴影,在意识海里,究竟展露了何等疯狂与残酷。 这就是,对虫族避而远之的人类虫母所忽略的地方。 王族们的意识海里,每时每刻都会涌现出无数的交流,属于埃德加多的角落,一贯是没有人愿意去触碰的深渊。 从前的埃德加多几乎没有表现出存在感的时候。 它悄无声息地沉默着。 即便所有虫族都能感觉到那深沉庞大的阴影,却没有谁会去触碰。 可现在,光是那个阴影存在的本身,就足以造成极大的威胁。 人类虫母满足于埃德加多温柔的同时,也忘记了属于虫族的冰冷本质。即便看起来再温和,曼斯塔依旧是曼斯塔,是嗜血残酷的种族。 就在不远处的航道上,整只商队都仅仅是因为目睹了埃德加多的本体就陷入了癫狂中,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恢复,但这对埃德加多来说无关紧要。 任何出现在黑刺号周遭的存在,都被埃德加多同等标记为敌人。 将所有可能阻拦在虫母跟前的存在,不分任何原因的全部绝杀……妈妈,您为什么会将这样残酷的王族视为可以陪同的存在? 哪怕是伊莱克特拉的陪伴,都不会让德克斯特如此妒忌。 它们的本性如此相同,为何唯独埃德加多会是独特的那一个? 德克斯特:“你再这么肆意下去,到时候人类会针对的,是虫母。” 这话说完,德克斯特自己也忍不住皱眉。 它这话何曾不是一种改变? 曼斯塔虫族以前什么时候考虑过人类的看法?那些只是食物,是会遍及整个宇宙的食物,是和塔乌星上的动物没有太大差别的存在。 但没有办法。 虫母甚至拥有人类的朋友。 这一次离开塔乌星,也是为了拯救自己的朋友。 它们不得不在意。 埃德加多的脑袋缓缓地朝德克斯特转过去,这也是在这场对话中,它第一次做出的肢体反应,浅灰色的眼睛里好似重重叠叠着无数的肉瘤,连声音也变得扭曲了起来,“德克斯特,真正改变了的,是你,还是我?” 伤害虫母的,就吃掉,杀掉,撕毁掉。 不留下任何余地。 为什么要考虑他们的想法? 埃德加多的眼珠子颤动得更快,一颗颗的眼睛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德克斯特的脚下,“卡巴拉西商队,你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 人口买卖,武器,乃至于飞船。 只要给得出足够的钱。 卡巴拉西商行都会给他们带来。 在这个三不管地带,卡巴拉西商行的确是最低调的商队。 却也是最残暴的豺狼。 那是属于黑暗的另一面,一旦接触到,才会知道卡巴拉西商行的皮囊下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虫族出现在这里的情报? 呵,那也只会成为交易的一部分。 德克斯特一脚踩爆埃德加多的眼珠子,“你怎么会对人类世界的东西知道得那么齐全?” “代号A有脑子。” 实验室的生活,赋予了代号A很多不必要的常识和秘密。 埃德加多只是懒得去表达,并非不懂。 埃德加多的眼珠子变成粘稠的液/体,一瞬间腐蚀了德克斯特的靴子和裤子,杀伤力还在不断地向上蔓延,“德克斯特,朱利安已经知道门外有虫族了,不早点走吗?”它好似人类那般露出一个暧/昧,却冰冷的微笑。 它笃定德克斯特不敢让虫母知道它这么亵渎的窥探。 那只会引起朱利安更多的反感。 德克斯特缓缓向后退去,“你对自己倒是信任。” 那种过于充盈的自信,总是叫虫痛恨。 但虫族凝视着虫族。 王族注视着王族。 它们注视着癫狂的骇浪,在意识海里翻滚,疯狂贪婪的欲念不会因为一时的压抑而收敛,只会变得越来越狂热。 它压抑不了多久了。 埃德加多的克制已经岌岌可危。 哈哈。 没有那一只虫族能真的逃脱得了母亲的蛊惑,即便是埃德加多,也绝没有这个可能。 它们总是不断地、不断地被相同的存在所诱/惑。 为至高无上的母亲。 为不可亵渎的神明。 德克斯特退到通道尽头时,人类虫母刚刚打开舱室的门,他立在门口,有些犹豫,有些迟疑,“埃德加多,你能进来吗?” 脆弱、可怜的母亲,他的声音里带着急促的恐惧。 仿佛在刚才那短暂的小憩里,他被什么可怕的噩梦所追逐。 他小小声的请求,当然得到了王虫的应允。 埃德加多踏入了舱室。 如同踏入了捕食笼。 浓密的腥甜一瞬间笼罩了它。 也吞没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