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中狠狠晃了一下,同样穿着麻布衣服挽着裤脚的船长嘟囔着把灯摘下来,小心护在手里。光投下一团团阴影,照亮拥挤的滩涂边一排排密密麻麻的船舱。 一条条近二十米的小船挤在港口不远处的滩涂上,破的破、小的小、脏的脏,还有从船上落下的破烂舢板,见缝插针地占据了所有能挤进来的位置,像沙丁鱼一样,连海面都被遮挡住了。 靠岸前急着抢位置,接近后所有船几乎都是被后面的和前面的船挤进来,连从上空摆放积木大概都没办法这么精准地蹭在一起,船头挤着的可能是另一条船的船舷,时不时还有干脆踩着别人甲板过路的人挨骂声。 付不起享受最好位置的价钱,只能顶着泥泞和腐烂海腥味在滩涂边上岸,烟味、汗臭和酒气混在里面,和海的清新完全不沾边。 在船与船之间,往前看是卸货装货的背影和停在里面的船帆,往后看是急着转舵找位置的船身,在这里没人真的会欣赏夜晚相对平静的海面。 “那个老混蛋已经停了一天多了,怎么还不走?”发牢骚的另一位船长刚骂了一声,就看到他指着的船动了动,顿时变成了喜悦,“感谢父神,感谢国王陛下!小子们,快动起来!” 忙着抢位置的船长没注意到,一双手从水下伸出,牵上了船身。水手里有张年轻些的面孔,看着船移动的方向,达克斯森林的枝丫向水面投下阴影,他有些犹豫,“船长,那里可是……” “没什么可是!”船长叼着烟卷继续转舵,水手旁边的人挤了挤他,挤眉弄眼地笑起来,“那可是个好位置。” 终于挤着前面的船停稳,包着头巾、上身赤膊的水手在船长命令下,跳下船踩在浅水里,托着舷梯,用麻绳运下一箱箱货物。有的货箱上蒙着布或稻草,比其他高出许多,不小心撞一下,里面还会响起隐约的声音。 像是人的痛苦呼吸。 “蠢蛋——”头上包着红色头巾的船长,听到撞出声音,恼火地回头瞪了一眼水手。他扫过离岸边只有十几米的森林,荒芜的沙地后树枝沙沙作响,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两侧同样在往岸上走的船有人看过来,像是在看笑话。 船长忍了忍,压低了声音,“快点,抓紧时间套陷阱和笼子,正好一起交货。” 搬着箱子挪到岸边的水手们,熟门熟路地为自己缠上一层层麻布,只剩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血月下看起来诡异又可怕。老水手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我刚听人说了,几天前有人抓到了蟒蛇,喏,那就是蛇绞断的……光蛇牙就卖了一个金币呢!” 新水手茫然地看着同伴,被塞了一把铲子,他脸都白了,“那可是达克斯森林!有污染的!会死的!” “嗤。怕什么,又不是一直待在里面。动作快点也来得及跑出来,大不了就是留个疤嘛。”老水手满不在乎,显然已经做惯了。 新水手还是有些不安,“可是,魔兽怎么能卖掉?有污染的啊!谁敢用?” “别傻了。”老水手不耐烦地拉着他往前走,“哪有那么多便宜又好的野兽材料?魔兽反正过去也是野兽,没关系的。又不是我们自己用,又不是卖给能发现区别的神术师……别废话了,做不做?绑人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操心别人。” 从老水手眼里,新水手看到了讥讽和冰冷。他无比确信,如果他不答应,当那些箱子里的货转手时,他可能也会成为其中之一。新水手低头拿着铲子,跟在了同伴后面。 老水手嗤了一声,“就说嘛,污染可怕……哪有穷可怕。安心,咱们没大本事赚大钱,辛苦钱还是能赚赚的,不会少了你的。” 岸上一个个简陋的小仓库将地面全部遮住,只有靠近森林十几米的区域,被单独空了出来。但森林最边缘的位置,还是能看到人影,来这里的都知道彼此在做什么,只是假装看不到而已。 船上留守的水手,在他们离开后无声无息地倒下,摸上船的人没有点亮油灯,而是拿出了一颗亮着幽蓝光芒的蘑菇。蓝光中,歪七扭八倒地的水手毫无反抗力地被捆了起来,没离开的船长守着船上最重要的一批货,听到声音警惕回头。 “谁——” 他只来得及看清一抹金发,就失去了意识。 “唔,当然是打劫啦。”金发少女伊丽莎白笑眯眯地拔出船长腰间的弯刀,看了看属性,嫌弃地丢给贝拉,“可以让那边船上的人出来了。” 船舱底层被打开,一个个绑着的人还昏迷着,被挨个唤醒,跟在来人身后。明显营养不良的少年少女像小鸡仔一样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未来,看到船舱外走进来几个穿着和水手相近衣服的人,吓得抱成一团。 “别怕,他们和你们一样。”伊丽莎白安慰了一句,触发疾风术,冲到船舱前,砰地关上门。 “武者大人?!”刚清醒不久的年轻人们脸色更糟糕了,船上限制他们的人,同样是超凡者。这让他们有些不好的联想。 “你们可以认为我是女巫,也可以认为我是另一派神术师,这不重要。我来,是想给你们一个选择。”伊丽莎白秀了肌肉,却表现得满不在乎,让齐刷刷抽气声和跪下的年轻人们几乎呆滞。 进来的人卸下头巾,同样露出了年轻的面孔,他们中还有人脖子上项圈和绳子的痕迹没彻底消失,让不久前同样被捆着的船上奴隶们立刻认识到,他们是一样的,这位超凡者说的不是假话。 伊丽莎白满意地看到惊恐怀疑的目光转向了敬畏,毕竟,对这些生活已经很糟糕的人来说,最差不过是继续之前的命运。 “我的领主和朋友不喜欢奴隶,我也不喜欢。进入森林,去我们的领地过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和我一起组建船队,解救更多像你们一样的奴隶?一分钟后,告诉我答案。” 伊丽莎白此刻的态度和遇见瓦伦他们时完全不同,她并没有给这些奴隶离开的选项——别开玩笑了,费劲救的人说放就放?这还是执行三光策略的玩家吗? 这艘船看到的那艘停靠着不动的船,已经在她掌控中。两艘船加起来近百人,多数在十几岁到二十多岁,正是状态最好的时候。 虽然不喜欢奴隶生意,但不妨碍在抓到源头前,多黑吃黑几次。 带着另一艘船上相对最强壮的年轻人过来,本来计划是卧底策反、悄悄带人逃跑的贝拉,心情复杂地看着伊丽莎白强行推动“解救”,第十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勇士们的认知哪里存在问题。 但不管有没有问题,的确救出了人是事实。贝拉嗤啦拉开袖子,露出肩膀,一个狰狞的烙印留在雪白皮肤上,黑红的伤疤很小,但清晰说明着她曾经的身份。 一个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