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像是打算长驻在此,褚子陵将一些不易携带的大物件放在屋中,小物件则收在几口藤箱中,整理清爽,方便带走。 关上其中一口藤箱时,他力道有些失控,一声闷响后,他才回过神来,单手按在藤箱上,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盼着那人没有听见。 然而他还是没能躲过去。 于风眠的口吻如同吩咐一个最正常不过的小厮:“东西需得轻拿轻放。” 他咬一咬牙,应道:“是。” 话罢,褚子陵跪坐在脚毯上,慢慢吐出胸内浊气。 若在以往,面对区区吩咐,褚子陵也不会如此烦躁。 然而前不久,他满怀信心的一击落了空,谁知道时惊鸿有没有生疑,有没有发现他在火漆印上动的手脚? 自己此番前来,是否算是自投罗网? 为防万一,他想过要悄悄扼死那只专门替他去南疆送信的鸽子,好湮灭证据,但每只鸽子都是将军府悉心培养出来的,莫名死了一只,公子必然要追查,说不准还要治自己一个管理不严之罪,况且,给艾沙大人第一次放去鸽子时,他没能掩藏好行踪,被夜巡队撞见过。 死了鸽子,反倒是引人注意了。 为此,他几夜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加之每日行军,风尘渐重,不消几日,他便消瘦憔悴了许多。 时停云看在眼里,以为他是疲累虚弱,不宜伺候在旁,便叫他来陪着公子师,顺便将东西收拢归置一番。 一个小少爷,怎知“收拢归置”四字背后代表着多大的劳碌? 褚子陵扶膝沉气,半晌方才冷静下来。 莫急,莫慌,还不到时候。 他已经去信,言辞恳切地向艾沙解释过,拿下时惊鸿,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并说,以后他们驻入定远城内,寄送信件恐怕不再方便,定远城设有空哨,瞭望台设在八处城门角楼上,日夜换岗,专门防备城中细作向外递送消息。 好在他在军中有些地位,只要同公子说一声,叫他加入巡查队,他便有办法联络到在城中长驻的南疆细作,想办法把信息递出城去。 公子那般宠着他,定会同意。 有朝一日,他翻身为主,也会待公子好的。 思及此,褚子陵心情好了不少,俯身整理起凌乱的箱箧来。 但他一颗砰砰乱跳的心,越整理越凉。 那一箱箱的书都是于风眠的。 路上他一本本取出阅读,偏偏他读书速度又快,如今顺序全乱了,那于风眠为人又挑剔,给了他一份目录,让他按序整理。 单是这批书,褚子陵便花了不少精力收拾,出了一身热汗,才勉强整理出了个模样。 他抹了一把汗,抬眼看向暮色四合的窗外。 这些杂务本不该归他做的。 李邺书去哪里了? 时惊鸿与时停云二人将严元衡安顿好后,方才有机会好好叙一叙父子情。 看长相,时惊鸿是十足的读书人模样,与时停云的英气奕奕还有不同,面皮天生白净,像个文采斐然的探花郎,边关的风沙也只在他眼角留下了一点痕迹。在他长衫加身时,唯一能看出他武人身份的,是一双长得惊人、筋骨结实的手,以及指间粗粝的茧。 时停云看样子已恢复正常,拿起小桌上的点心便要咬。 时惊鸿望着他,语气中是难掩的宠溺:“城前之约,不算数了吗。” 时停云含着点心,含含糊糊道:“有了玛仁糖,为何要哭。” 见儿子像小时候一样掏出手帕,一边吃一边揣,时惊鸿无奈一笑:“十三皇子的那份父亲已经送去了,这些都是你的。” 他知道儿子跟十三皇子交好,而十三皇子最爱这类甜果子,他带些甜点回望城,他这孩子总是吃一小半,揣一大半,每每都是送去给严元衡的。 这还是十二三岁前的事情。 直到那个褚子陵进府,时停云便着魇似的,凡事都抬举着他,连与十三皇子的交游都少了。 时惊鸿想问些什么,想了一想,又没有问出口。 先让孩子吃得开心些吧。 这当口,李邺书进来了,端着刚熬好的罗布麻茶,一一斟给两人。 澄澈的茶水顺着杯壁缓缓流下。 他以为父子二人在谈正事,因此不管是行进,还是斟茶,他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时惊鸿着意打量着他,突然开口唤道:“李邺书?” 李邺书久未从将军口中听过自己的名字,抬头茫然道:“将军?” “画图,识字,我记得你都会些吧。” 不等他回答,时惊鸿丢了一份旧的粮站分布图给他:“最近三月,粮站的分布变动极大,旧图要废置了。你持此图,去东厅找孙粮官,他会把探得的新的粮站地点告知于你,比照此图,将粮站分布图重新描摹一份,你来主笔。” 他的神态仿佛不把这当做一件大事:“我的几名副将都有要事忙碌,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就你吧。” 受将军轻松的神情感染,李邺书心中刚浮现的惶恐散了不少,捧着图答了声是,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时停云嚼着点心,开怀道:“老爹,你要抬举阿书啊。” 时惊鸿反问:“叫他来这里伺候,不是素常想要抬举人吗?我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时停云拱手道:“时将军英明。” “能得素常一声夸奖,可见为父此举是真顺了素常的心意了。”时惊鸿按一按腰间佩剑,“阿书的事情料理完毕,该轮到另一个了。” 时停云略疑惑地看他。 时惊鸿一笑,按着他的头站起身来。 “我知道吾儿心思纯善,不忍动手杀多年好友。父亲非是苛责于你,此份纯善,为父珍视得很,只愿你一世都能怀此赤子之心,永不改变。既然把他带到了这里,父亲便代你执刑。北府军可容贫子,可容异族,可容庶奴,唯独难容叛逆。” 时惊鸿起身,仍是文人形貌,连文质彬彬的风度也没减少几分:“稍坐,为父去杀了他。” 他的手被时停云一把按住。 时惊鸿看向他,几个目光交错间,二人心中便各自明白了各自的想法。 时停云把还沾着糖浆的手缩回来。 时惊鸿坐回原位,递过一张手帕,用茶水浸湿,示意他擦一擦手。 时停云说:“我有暂时不杀褚子陵的理由,想告知父亲。” 时惊鸿温和道:“你说,父亲在听。” 父子两人第一次互寄信件,一来一往之间,便确定了将军府内有叛逆。 但是时停云的第一封信语焉不详,时惊鸿尚不知那幕后之人是谁。 第二次去信时,时停云写了应对定远之围的防御之术与战策,还特意用朱砂勾画出哪一部分是褚子陵献策。 时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