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身为小师叔,自是不会出去。 将那些“镇守外围”的弟子安排好,十几人便投身入阵。 不消半刻钟光景,基本所有人都走散了,就连宴金华也不知道走散到了哪里去。 好在池小池与文玉京还在一起。 此处乱木纵横,阵眼怪奇,周围的枯草灌木、诡石古松,皆是万千阵眼的一部分,堪称一步一阵,一步一坑。 若是一脚踏错,没有落足在正确的阵眼处,那相伴而行的两人便会瞬间分离。 文玉京在前,池小池在后。 就像二人第一次上山时一样,池小池踩着文玉京留下的每一个脚印,步步紧随,步步踏实。 跟着文玉京时,池小池常有错觉,宛如少年时分,和他一起回家,路灯把二人的影子拖得又长又瘦,而自己永远闲不下来,总爱追着那人的影子踩。 那人从不会生气,顶多会在他捣乱刹不住脚步、撞到他身上时,把他一把背起,转一个圈圈,责备道,孩子气。 池小池也不怎么要脸,既是被他抓了现行,就盘在他腰上,死活不肯下来。 最后,那人总是拗不过他的,会像一个真正的哥哥一样,背着他回家。 而趴在他背上的池小池总会安静下来,认真去观察自己与娄影的影子。 直到今日,池小池都记得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一起的模样,就像是一杯热牛奶兑进红茶,又甜又烫,让人时隔多年,还舍不得忘掉那一份甜意。 在他出神间,师徒二人已行至阵法深处。 这里的路并不相通,潮湿的雾气倒是共通的,不管走到何处,总弥漫着一股怪味,像是树叶腐烂的味道,吸进肺里,像是呛了一口崂山白花蛇草水,其间还有股若有若无的焚烧气息,叫人闻起来很是不快。 自从入谷后,池小池总觉得身上有些沉重,步子发沉,胸膛里的那一团火热的肉跳得一下比一下急促。 他以为是瘴毒所致。 可在入山前,他明明已服下克制瘴气的丹药了。 走到现在,不适感已经根本无法忽视了。 池小池越走越觉得目眩体热,在症状愈重前,他果断伸手扯住了前方文玉京的衣带:“师父……” 谁料那异症蔓延速度之快远超他的想象,才一拉眼前人的衣带,他便觉骨酥筋软,朝前立仆。 ……若是他就此跌倒,碰到了其他阵眼,那他定然会被吸入其中,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幸好,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拥紧了他。 在他眼睛能聚焦之时,他发现,文玉京站在一处阵眼上,将自己抱站在了他的脚面上。 他比段书绝高上半头,垂首时,轻羽似的睫毛也跟着一道垂下,掩去了一半眸子,却掩不住底下温柔而担忧的光:“无事?” 061也问他:“没事吧?你怎样了?” 池小池问他:“我怎么了?” 061语速比平时略有急促,显然也担心得很:“体温突然升高。原因不明。还有……” 池小池不及细想他为何突然停顿,右手手指便轻轻抽动了起来,竟是极着急地想要写字。 池小池将攥住师父衣带的右手松开,转而轻轻抓握住自己的衣角。 体内的段书绝对这种身体不受控的感觉记忆犹新,心急如焚,匆匆在他的衣角上写道:“莫要再碰师父了,我们中了鲛人鳞!” 鲛人鳞? 池小池清晰记得,他读过的一部典籍中有记载,鲛人鳞,焚之有怪香,旁人闻之无碍,但一旦入鲛人之体,就是最好的催情之物! 但他并不能识得鲛人鳞的气味,毕竟他又不会没事干剥下一片鳞,点着了给自己催催情。 至于谁有鲛人鳞…… 望向这可以通往各个空间的漫天大雾,池小池微微咬紧了牙。 宴金华的第三步棋,原来是这样的?想陷害自己与文玉京通奸苟合? 不得不说,果真是又low又没有新意。 宴金华就在与他相隔一肩的地方,与他相伴而行。 他透支了自己走过三个世界里得来的全部富余的能量,换取了一个小时的窥视能力,因此,现在对他而言,自己相当于一个伴行于段书绝身侧的幽灵,能观察到他的一举一动,但他却看不到自己。 他望着脸色潮红的段书绝,笑嘻嘻地将一只手扶上耳侧:“系统,把那个‘入侵系统’攻击我的照片和视频发送到你们的主系统里去。现在,立刻。” 系统说:“收到,已发送。” 宴金华迫不及待地再次确认:“多久能回复?” 系统也再次道:“请宿主放心,我们的系统一向很重视员工的人身安全权益,报告批下来,最多几分钟的事情。” 另一边,气喘不已的池小池只觉哭笑不得。 他以前倒是体验过同样的感觉。 在季作山的那个世界里,一个被献上的Omega,不仅让他险些失态,还让他与061发生了一些不大愉快的接触。 下腹肌肉抽缩着渐渐绷紧,他拿右手发力捺住,想要揉开,那股上窜的邪火却如遇风势,越烧越甚,双脚不安地在文玉京脚面上来回踏动,想要离开让他浑身难受发烫的文玉京,却又记挂着踏错阵眼的后果,一时间煎熬得紧,眼角都沁了些泪水出来。 文玉京见他状况实在不妥,立刻将手抵住他后颈,想要调理他的气脉:“屏息。” 那冷冷淡淡的一声命令像是搔在了他的耳垂上,烧得正酥痒的耳垂受此刺激,惹得他整个人为之一颤。 061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小池,你……” 与此同时,宴金华的系统喜道:“宿主,主系统那边给出回复了!” 那双重的低音刚刚扰乱池小池的心神,池小池便觉怀中一空,险些栽倒在地,亏得他理智尚存,硬是站稳了脚跟。 ……刚才把他放在脚面上的人,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鞋履,外袍,碧伞、玉箫仍在,但那人却像是水融入了水中,梦似的消散殆尽。 怀中外袍体温尚存,池小池抱紧了那白袍,茫然四顾:“师父?!” 难道是他刚才误踏了其他阵眼? 孤零零站在迷雾中的池小池环顾四周,一个鬼影都不见,登时浑身发冷,但又被一阵高热折磨得头晕目眩。 他果断给了自己一耳光,待心神冷静下来,才问:“六老师,这什么情况?” 无人应答。 “……六老师?” 池小池心间往下一坠,不觉提高了声音:“061?” 仍是无人应答。 ——他脑海中一片静寂,静得好像那个声音从未存在过。 在万籁俱寂中,有一个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冷血动物爬过地面的索索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