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大抵是只净了净面,随意洗了洗。可他身上那隐隐散发出的桂花香,却叫起身探头,在崔植筠身边徘徊半晌的太史筝,不甚满意。 筝噘嘴望向眼前人,带着不满打趣道:“郎君,今日好香啊——我瞧咱们这见的一定是位娘子吧。那我可不换,我这样挺好!我不能抢了郎君你的风头呀!吴婶,你说是不是?” 吴婶在旁闻言笑而不语。 崔植筠却惊讶了句:“夫人怎知是位娘子?” 什么?还真给猜对了。 崔植筠,你还真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筝的笑容在他的话音中凝固,她立刻哼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崔植筠抬眼时不明所以,他这老实人总也看不出个眉高眼低来。他问吴婶,“她这是怎么?还有什么香气……” 崔植筠说着拎起衣领,搁在鼻子前头闻了闻,“我怎么没闻着?您闻到了吗?” “香气?” 吴婶装着样子左右闻了闻,她皱着眉头很像样子,“是有股味,不过不是什么香味。” “不是香味?那是什么?”崔植筠无解,吴婶直起了身,“醋,是股醋味。不行,这我得好好找找,别是谁家醋坛子倒了,还傻不愣登的不知道。这味可冲着呢!不快点扶起来,能酸倒一片呢——” 吴婶抬手故意在崔植筠面前使劲挥了挥,崔植筠却还疑惑着往后退了退,“有……有吗?” “有,怎么没有?” 吴婶瞧着崔植筠那个笨模样,话都快说到他脸上,也听不明白。便搪塞了几句,抬脚匆匆离去,“郎君就在这儿好好闻闻,约摸着一开门味道还能散出来。老奴这就上院外头找找去,找找去……” 吴婶走了。 崔植筠站在空荡的廊前,看着纷纷离去的两个人,下意识探出鼻子闻了闻。可空气中除去雨雪的潮湿气,就再无多余的味道。 崔植筠独自愣了半晌,最后只在心下暗道:“分明…没有醋味啊……” - 后来,该是启行。 崔植筠伸手叩了东屋的门。 谁知,他才刚轻叩了一下,连指尖都未来得及离开门板。太史筝就在里头好似等着开门般,立刻打开了门。崔植筠举目望去,惊讶不已,这真是好臭的一张脸。 难不成是快雪宴上又生事端?可眼前人为何不曾提及分毫? 崔植筠看着太史筝的目光,也会隐隐有些在意。可筝却想叫崔植筠猜猜她的心思,然后再能与她开诚布公的说说话。只是眼前人瞧上去心如止水,完全没有一丝异常。 但见崔植筠看着筝的那张臭脸,轻声相问:“夫人,是哪里不舒服?不若我们就改日?” “……”太史筝撇撇嘴,这呆木头怎么就看不出个好歹? 好烦。 “我好得很,用不着!” 太史筝大喝一声,闷闷跨出了门,她现在可算是理解为何宋明月,见到老三是那副吃醋怨怼的样子了。他们家的男人,还真是一样的傻头傻脑!没一个聪明蛋。 崔植筠望着自家媳妇疾步远走的身影,惑然无解,却还是赶忙追了上去。 就这么,小两口缄口穿过必经的小花园。再瞧此时的太史筝已经气成了一团。她时不时回头相看,却总在崔植筠准备张口与她搭话时,又将头狠狠转了过去。 弄得跟在身后谨慎行事的崔植筠,亦不敢轻易招惹。 可如此下去,不是办法…… 崔植筠不知从哪来的勇气,竟猛然加快脚步,在路过太史筝时牵住了她的手。 一瞬间被他握紧掌心。 太史筝愕然朝那离自己半尺的背影望去,她的手臂渐渐随着眼前人的动作抬起,脚步也愈发紧凑。崔植筠居然主动牵了自己。 筝心头的怒火,被压下几分。但她并不是会被这些小恩小惠哄骗的人。 筝故意甩了甩崔植筠的手。 没想到,崔植筠抓得很紧,二人的手掌就像是严丝合缝地粘在一起。 筝红了脸,虽说是小恩小惠,但也有些许甜蜜。她也从没享受过崔植筠的主动,所以现在就暂且放下吧。如此,小两口牵着手,从脚下生风的你追我赶,变成眼下的迎着晚霞慢慢走。 崔植筠感受到身后人的平静,便选择在此时开口道:“我瞧你不大高兴,快雪宴上,母亲又为难你了?” 这是在关心自己吗? 筝抬起了本垂落的双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崔植筠看她不答,又将人拉近了些,“若是有什么事,就与我说。我是你的……”肉麻的称呼挂在嘴边,崔植筠还是难以适应地将话咽了下,“总之,你不必一个人扛着,伯府的人情难应付,我都明了。” 筝会心一笑,她的不安似乎正在被崔植筠逐渐抚平。 她想自己或许真的错怪了他。 “是难应付。二郎不知,三姑奶奶要给你与三郎纳妾。”筝故意将这话说与崔植筠听。 崔植筠闻言不可思议地转过了头,他开口时还是那么义正严词,“什么?三姑奶奶缘何如此?你我成婚月余就与晚辈提纳妾之事,实在不该是长辈之为。” 筝一听崔植筠说这话,猛然停下脚步,“哦,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若成婚不是月余,就可提纳妾之事了?好啊,崔植筠,我就知道你有二心。你这人压根就不想看上去的那样正经可靠。” “我不想和你牵手了,你快把手给我撒开——” 筝起了急。 崔植筠拽着她将要脱离的手,连连解释道:“夫人误会,我对纳妾之事绝不赞成。且说我未与夫人成婚之前,甚至从未想过娶妻之事,所以更莫要提纳妾了。有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能与夫人携手已是不易,又何故要平添烦恼,惹夫人不悦呢……” 崔植筠披心相付,这些话并不是简单的承诺。 太史筝举目时为他惊叹。 天色亦为他二人落下帷幕。昏暗的小路上,飘落的雪花重回寂静的人间。小两口抬起头,便被风雪落满。行路漫漫,红尘滚滚,若是此生能像今朝一样白了头,就再不枉此刻那…… 没有放开的手。 筝轻轻念了声:“下雪了。” 崔植筠也轻轻地答:“嗯。” 这是他们相识后,同看的第一场雪。是人生万万里的开始,是再回首时最初的回忆……而后,小两口登车而上,马车在雪地上留下痕迹,缓行渐远,最终来到了那晚太史筝撞见崔植筠的小巷前。 “为什么带我来这儿?”筝放下布帘,崔植筠却伸手说:“走吧,去了便知。” 筝有些犹豫,却还是选择接受他的邀请。 与之一同下了车。 两个人的脚印轻踩过雪地,慢慢延伸向巷口,马夫望着风雪中那互相扶持的背影,垂眸坐上了马车。巷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