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继续筹措力量,被迫由一个恣肆无端的疯子变为一个清醒的疯子。 像是抽离自我,漠视自身在尸山血海里复又浸染七年。 南楚盛传他是异端,是无可感化的怪物,是吃人嗜血的恶鬼投身。 谢青绾像是被他稠黑的目光黏在原地,怔怔听他用烧红淬毒的利刃一点点剖割,向她展露深渊一样永不见底的漆黑内核。 她阻止不了,在他平淡的讲述里一点点蓄起泪来,捧着他下颌的指尖都发颤。 谢青绾看他端坐于晦明交错的光影间,像是被明灭光火割裂为无数个面目不一的残片。 温柔且残酷,清醒而疯魔。 她凑上去努力攀附他的肩背,不知是伤心还是羞怯地发着颤,捧起他骨相清峻的颌面,唇瓣印上来。 谢青绾努力回忆着他曾如何细致又缱绻地吻过她,青涩又笨拙地贴触、舔.舐,细颤中掺着不自觉的轻呜。 男人像是变回一尊漆黑石像,以盘坐的姿态背光伫。 分明是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令她嗅到无尽的冰冷与遥远来。 谢青绾在贴吻的间隙不断触碰他冰冷的侧颜,用潮润带颤的嗓音告诉他:“喜欢殿下。” 她鼻尖没有章法地蹭过,勉力攀附着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噙着眼泪不断重复只说这一句:“喜欢殿下。” 像是试图引诱冰冷漠视的邪神。 她喜欢他的冷静、强大、沉着与周全爱意,便也一同喜欢他冷静中的疯狂、强大所裹挟的锐利攻击性、沉着里淡漠的碎冰连同他热切爱意里满掺的独占与掌控欲。 喜欢他一切暗质。 谢青绾在他死寂冰冷的漠视里有些逐渐不支,撑不住要跌坐回去的前一瞬掉下泪珠来,像是要努力攥紧他,伤心又真诚道:“喜欢殿下。” 这尊漆黑的石像在她唇瓣脱离的瞬间忽然一动,手臂有如黑暗中潜行蜿蜒的藤蔓一样将她围困囚锁。 顾宴容一手拦腰,一手扣在她后脑将人捉回来重重按上唇,吮.吻,碾噬,前所未有地凶悍吻下来。 谢青绾在他手心里骤然放软,满心满意地攀着她肩背,任由他深吻或是别的怎样。 他给的爱极度复杂,像是掺着最坚寒的冰与最热烈的火,沉寂无声,沉黑之下是汹涌洪流与滚滚风暴。 谢青绾闭上眼睛,放松至极地投进他怀里,断续说:“恶鬼如何……吃人嗜血又如何。” 她在被他反复品尝的间隙努力向他坦露最柔软的腹心:“吃掉我罢。” 第61章 明亮 ◇ ◎今夜雨骤风急◎ 今夜雨骤风急, 烟波浩渺,檀木窗阁外坠雨永续不休。 壁烛光火微末,投映下疏疏落落的剪影,金丝穹顶之上高悬的明珠晕开温朦暖光, 谢青绾却在这样柔和的光影里难以承受一样阖紧了眼眸。 她仿佛也是窗外暴雨里簌簌零落的木叶。 轻吻落在她眼睑, 带来沉沉庇佑与不可掩盖的危险意味。 他呼吸明显, 脉搏剧烈偏又目光专注得要命:“睁眼,绾绾。” 顾宴容低眸俯望而来, 将她的怯懦、坚定与面对未知时藏不住的慌乱与躲逃尽收眼底。 他像是一柄淬锻锐利的剑,眉眼浓墨, 寒光凛冽:“看着我。” 浮光堂外灯火通明, 素蕊候在廊下, 在嘈杂雨声中听见喘不过气一样低回断续的啜泣。 她嗓音一贯清澈, 在掩盖不住的哭腔中染上润泽潮意, 其间隐约掺着黯沉而低哑的男声。 小厮们一桶接一桶地将烧好的兰汤抬至侧殿空大的玉砖池。 昏蒙不见辉影的夜幕在弥弥雾汽中仿佛无限绵长。 雨夜寒凉,玉砖池中满盛的兰汤由沸热一点点凉却, 素蕊支使着众人换水,努力忽略寝殿令人头皮发麻的靡靡声响。 夤夜雨势骇人, 不知漏至几更, 才终于听到有冷冽而暗哑的声音吩咐道:“备水。” 素蕊便跟在众人最后, 从外间退出时擦见摄政王披衣凌乱,怀中垂下一只白皙玉透的手来。 或深或浅的红痕从细嫩臂膀直蔓延到指尖。 她震了下,再不敢多留,急匆匆跟着众人一道退出去。 谢青绾在天光将破时才终于堪堪得以睡去。 樊笼外华衾再度笼罩, 将雨声与浓云之下昏暗到几近于无的天光一同隔绝去很远。 靡乱而狼藉的棉褥、云被连同软枕被尽数换过。 她裹着崭新而松软的云被, 蜷作小小的一团睡得昏昏倦倦。 顾宴容半跪她身侧, 在良久的缄默中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少女于是睡梦中蹭寻着热源, 将鼻尖埋进她曾噙着泪花惊怯着要挣开的那双手里。 樊笼底栏上已层层叠叠铺设着极厚的绵褥,又因着笼脚略高,更比周围铺陈精细的雪绒地毯高处许多。 分明哭着央着发过一身的薄汗,她却仍旧像是怕凉一样惊蜷着。 连秀气的下颌都微冷。 顾宴容极浅地拧了下眉,才一睡下,身侧睡颜安宁的谢青绾已手脚并用地挂进他怀中去。 暖烘烘的。 她委屈颦蹙的眉眼都舒展一些。 苏大夫拎着药箱,颤颤巍巍地前来请脉。 他自始至终低眼不敢直视这座寝殿中奢靡又诡谲的陈设。 云母屏风、白楠矮几连同檀香隐隐的花窗,无一处不透露出柔软与暖意。 可偏偏却用着最是雍容难以透光的上等浮雕纸,近乎阻隔一切天光。 苏大夫眼观鼻鼻观心,全未抬眸窥睹过半分寝殿正中被华衾全然笼罩的庞然大物。 他无心揣度,跪坐在锦衾之外的蒲团上,正要本本分分地隔着帕子请完今日的脉,先被那只嫩白手腕上泛滥成灾的痕迹惊了下。 肢末都已是如此光景,旁的地方自然可想而知。 苏大夫定了定心神,仔仔细细诊过了脉象,才要开口,又被素蕊客气周到地请出去。 摄政王玄衣锦袍,不疾不徐地自华衾走出,随在后头。 他黑眸冷冽,点着深渊裂隙般的一寸亮光,低眸扫过时透出淡淡威慑力,连同不易察觉的慵倦与意犹未尽。 一出寝殿,苏大夫凝眉:“王妃娘娘……” 顾宴容原本散隽坐于正堂中那张麒麟踏云的紫檀木宝座之上,闻言骤然抬起眼来,裹挟着极重的冷意与威压坐正了身。 搭在侧扶上的手骨节分明修劲有力,不轻不重地叩响了沉重实木。 他略微向前俯身,极具威慑力地等着他继续开口。 苏大夫在这样的目光下发了一身冷汗。 他青年落魄时便曾蒙受谢老国公恩泽。 镇国公府专为这位孱弱多病的小小姐养了府医十数人,他不过其中资质最浅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