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未曾离远,仍然按剑死守在台下,对这些黄泉府的恶鬼始终带有警戒。 所以台上就只剩下叶听雪一个人,受无数锐利的眼光注视,这是除了孔莲,最后需要经受审判的人。恶行桩桩件件地被罗列出来,叶听雪细听那些指责,想着:这便是他们以为的柳催么? 杀人取乐?叶听雪不是没见过柳催杀人,毕竟刀剑无眼,非死即活。那是死人岭中独有的一份畸形的活法,若是能有选择,谁会愿意这样过活?他又究竟是见过多少鲜血和白骨,眉宇中才会有那么浓重的厌倦? “恶鬼杀人不需要理由,诸君既然执行正义,总要有证据才行吧。”叶听雪走到孔莲的尸体旁边,飘落的血迹染红地上的纸钱,他提刀的片刻掀起几张薄薄的纸片。 叶听雪随手取来一张,语气很冷:“还是说各位只凭一厢情愿,本座斩包滕可都将他的罪责数得清清楚楚。” “你要听你的罪责?” 这是个熟悉的声音,尚显稚嫩,可已远远比从前沉稳了许多。叶听雪从一众潇水山庄的人看见了那个半大的少年,他自幼看着成长的弟弟,也是如今潇水山庄的庄主。 叶新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冷冷注视台下红影:“你纵容手下恶鬼伤人,在潇水山庄中大闹一场。我门中弟子被割喉剖心,死状万分凄惨。如此手段,世间除了恶鬼还有何人所为?” 剑宗长老适时应声符合:“可怜我少宗主被恶鬼觊觎,在外遭到毒手遇害。” 这话堪堪落下,便引起群侠义愤填庸,他们的手足同胞亦曾死在恶鬼手上,死状凄惨,甚至有的不得全尸。他们振臂高呼:“诛灭魔头,清正天地!” 数只箭矢朝叶听雪飞了过来,他凝神出刀,众愆横出以不凡气势将箭簇纷纷打落。他听见无数喊杀的声音,被小小一缕风掀起,成了一种能将人湮没的浪潮。 赤牛舵主率先跃下,提着黑铁打作的长枪冲他而来,刀枪相对,扬起飞星无数。叶听雪左手提刀,右手出剑,身形轻快如鬼,招式周全难以捉摸。而他身后追来数条飞索,顶端缀着薄如蝉翼的尖刺弯钩,势要将人围杀。 “这么快就动手了?一刻都不能多等?”叶听雪旋身避开飞索,踩着长枪借力腾空。他看着下边潇水山庄和衢山剑宗聚起来剑阵,又看见围楼上对准他的无数机关弩箭,只说这么一句。而他身形动起,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一把小刀,叶听雪看踩着它摆脱众人追击,腾空越上高楼。 “危险!”底下的聂岫看着他的身形,他动身的方向显然是主座的方向。 话音刚刚落下,叶新阳已看见恶鬼的影子到了自己身前,剑也立在自己身前,那是一把让他感觉到熟悉的剑。 剑的主人说:“真的不能再听我说两句吗?” “为什么……” 裴少疾看着台上混乱的一片,又看着一身红衣的叶听雪纵身闯进楼中,有些不解,这并不是黄泉府的布置。他快步走上前去,见窗边那个雪白的人影手上捏着最后一把小刀。 柳催感觉身后来人,只听脚步也知道是裴少疾,他没有回头,眼神落在远处的楼台之中。“他想多说两句,可怎么就不明白这些人根本不想听鬼讲话?” 手往后一扬,裴少疾见一物撞进自己的怀里,这是一个酒壶,但里头再也没有一滴酒了。他没说话,只是定定看着柳催,也清楚柳催话里说的是叶听雪。很怪异的感觉,他记得师兄从来不喜欢看到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切事情都要完全为自己掌控才安心。 “你是在让叶听雪去试探那些人吗?可不该是……”裴少疾话还没说完就见柳催回过头去看他。 柳催眼睛很冷漠,裴少疾看懂了其中的意味,那是他完全不在意黄泉府缜密的布置。疯了,真是疯了,这些布置怎么能说弃就弃? “殊途同归,反正结果总归会如我等所愿,就随便阿雪怎么做了。” 他并不在意那些污名,杀过人也好,没杀过人也罢,柳催都视若无睹,他也并不为那些罪名困扰,但叶听雪很在意这些。他相信法理昭昭,报应不爽,他相信天地正义,浩气长存。叶听雪不希望他沾染这些无妄之灾,也不希望他平白背上无端罪名。 那个人最心疼他了,想将他放在锦绣堆中呵护。 空酒壶摔碎在地上,裴少疾问为什么。柳催先是沉默,过了半晌忽然轻轻一笑。那张脸渐渐沾染了寒噤蛊发作时留下的痕迹,恐怖又丑陋,裴少疾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代表他寿命将尽,无论是寒噤蛊爆发将他整个人吞噬,还是蛊毒无用,再也按捺不住暴动的阎王令。 无论是什么结果,最终都不过死路一条。 这也是殊途同归,裴少疾也不去想外头乱糟糟的事情了,此刻没有什么事比他的命更加重要。那样的斑纹,他手上也有。他体内的寒噤蛊是条半僵的虫子,尸清寒死了,这条虫子也跟着半死不活,被喂了好多种毒药才让它能继续在自己身体里活着。 “你是不是要死了?”裴少疾声音有些颤抖,他感觉自己心头一直以来坚定的东西逐渐崩塌。很莫名的感觉,好像所有的想法都像飞灰一样飘散,没有一点能留住的东西。“所以你也不在意这些布置了,什么潇水山庄,什么衢山剑宗,都不管了,反正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裴少疾按着袖中短刀,脸色僵硬得可怕:“是不是?” 柳催手里把玩着那把小刀,面无表情:“怎么会和我无关?” 是,怎么会和他无关?只要叶听雪还在这里,这一切就还都和他有关。但他难道只是为了叶听雪吗?裴少疾这么多年跟着柳催,踏遍死人岭,又见他碾平罪恶的群山,柳催那么多图谋他都心知肚明,那些都是可以因为叶听雪放弃的吗? 虽然柳催是个疯子,但他不信,不信他会这么绝对。裴少疾深吸一口气才没有使自己崩溃,发疯会死得更快,他需要冷静。 “你不怕他会死?”毕竟他对上的是,是无数个即将狂乱的高手。 柳催回头朝那楼上再看一眼,那里没有动静,嘈杂只在底下。看不见人,心里才有想念,想念到叶听雪,柳催感觉自己头脑有点发痛。他说:“怕,但他不会,因为我在这里。” “我来了,怎么会想到不诸位会给我布置死局?” 叶听雪将刀剑都收入鞘中,振袖表示自己无意动武。叶新阳死死盯着眼前人,在场只有他离红衣鬼最近。他听见红衣鬼说:“可我还是来了。” 那鬼虚虚朝他伸手,叶新阳做出警戒的姿态,眼中厌恶憎恨再也无法遮掩。叶听雪看见他那副模样,以及叶新阳身后指向自己的无数把剑,又道:“本座所做恶事何须遮掩?诸君就没想过比恶鬼更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