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这个来自敌国又身份不明的人独留于自己帐中。 转眼间,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了,却还不见来那狗太子回来。 辛钤像是故意磋磨他的心神和耐性,又等了一刻钟那帘子才动了。 “玉公子,太子殿下有要事商议,命奴来为您梳洗。” 得知太子不来,燕泽玉忽地松了口气,却没全然放松。 辛萨的奴仆不像中原宫中的阉人太监,都是实打实有根的男人。 金戈生得人高马大的,浑身虬曲饱满的肌肉,一个拳头有他两个大。 燕泽玉很怵他。 被金戈伺候梳头的时候坐得比在尚学苑听学时还端直板正。 很难想象,一个三大五粗的男人轻手轻脚地做这细致活儿。 但金戈做得很好,一半的青丝被仔细地分出来梳顺,甚至不会有头皮的拉扯感,再在头顶挽出形状用发带固定,余下的青丝也理顺披于身后。 少年的发丝浓密油亮,衬得玉面白皙,金戈不由将手中的动作放得更轻了,生怕弄疼这个精致的美人。 “辛、太子说过我能出去吗?” 燕泽玉斟酌半晌还是开口问了,在六皇子那儿能否活命还未可知自然不可能去找父皇母后和哥哥,如今稍有喘息之机,他最想念的还是家人…… 虽说太子对他的态度也奇怪,却不会短他吃穿用度。 这分纵容很难不让人生出点别的小心思。 金戈顺发的手停在他鬓边,燕泽玉提心吊胆地生怕这手一个不满意把他的脖子给拧了,但最后这手只是帮他把鬓角的碎发打理好。 金戈想起太子临走前对他说的话: “若他要出去,告诉他我不准。如果他想偷偷溜出去……倒也不必拦着。” 所以此刻燕泽玉问起,金戈只是如实回答:“太子殿下说您身上还伤着,卧床静养为好。” 好一个卧床静养! 燕泽玉恨恨地扯了扯榻上铺着的软毛毯,宫里养出来的少爷脾气差点又上来了,皱着鼻子哼了声。 “玉公子身体尚未恢复,的确是卧床修养一阵比较好……想必来日身子大好了,太子殿下会带您出去的。” 燕泽玉可不管这些一看就不真实的推脱说辞,却也没办法,只能干瞪眼。 “叫我卧床,那还更什么衣,穿了还不是要脱!” 金戈半垂着眼不去直视少年明艳动人的脸庞,他已经隐晦提醒了,算得上仁至义尽。 至于如何选择,那便是玉公子自己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说: 狗太子心计多:D 第4章 纵火逃离 相处之后,燕泽玉才发现金戈好像也不那么可怕,憨憨的挺好使唤,并非他以为的那种蛮力残暴大块头。 燕泽玉从金戈口中旁敲侧击得知,辛钤今日被外派了要有几日才能回来。 他喜出望外。 人都是这样的。一旦敬畏和恐惧感消退,有恃无恐便开始滋生。 今夜无月,远山近土都蒙着一层灰雾,唯有远处烧红的篝火摇曳光芒。 他小心翼翼把帐帘掀开一条缝,偷瞄出去。 金戈在不远处守着,高头大马的跟个铜塑雕像似的,男人眼睛闭着,看样子正靠着草垛子打盹。 除此之外,帐子外再没有别的把守的人了。 好机会,天赐的好机会,燕泽玉不由得感叹。 第一件事便是摘了辛钤亲手给他系上的脚腕上的玉镂铃铛。 这玩意也一步一响,却没那叮当玉镯‘一步一想’的相思寓意,倒像是套狗脖子上的拴绳,无时无刻不提醒他深处敌营所受欺负。 恶心至极。 叮当当一阵响动,红流苏和铃铛被扔进炭盆,气流扰动,飘了点炭灰出来。 - 火势是一点点蔓延开的。 燕泽玉猫在远处,看着太子帐房火势由小到大,火苗跃动在其瞳孔中,闪着异样且耀眼的亮光,耳边是众人慌乱的大喊。 “走水了!太子帐走水了!” “快打水来!快!” 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燕泽玉眯着眼睛心情颇好,勾着腰从小道往远离人群的反方向走了。 只是转身的他,没看见远处一直凝视这个方向一脸惋惜的金戈。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略微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他在六皇子的‘笼子’里受尽折磨时听到负责保养刑具的奴隶们的闲聊,他的父皇母后和哥哥应该就被关在不远处的畜栏里。 畜栏。 听见这个词,他那时原本已经疲惫至极的身体陡然被激起一股怪力,猛地一脚踢上那嚼舌根子奴隶的小腿。 那人不防被他踹了个踉跄,在朋友面前丢了脸,燕泽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气全往他身上撒,倒是没用那些酷刑刑具,最原始的拳打脚踢,却也把他打得五脏俱移。 畜栏,畜栏,燕泽玉在心底默念。 怒气夹杂着深重的无力感。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燕泽玉又换回了低等奴隶的衣衫,灰扑扑的不显眼却也冷得死人。 劣质毛靴子被融化了的雪水渗透了,夜风冷得刺骨一下一下刀割似的钻进里衣。 仆人奴隶都往太子帐那处去救火了,别的地方倒人少,这一路下来他没遇到太多阻碍就到了畜栏。 所谓畜栏便是单独用篱笆围出来的一个大圈,里面浅浅铺了一层草屑,顶棚搭了两三扇茅草,篱笆外有个供牲畜饮水吃食的槽枥。 便就是这样了。 燕泽玉不敢相信自己的亲人会在这里度过这个冷冬。 畜栏里黑漆漆的,像吃人无数的野兽正张着血盆大口。风穿堂而过,腐败糜烂的味道,合着血腥味,别提多难闻,燕泽玉下意识捂住鼻子,几乎要吐出来。 这味道他在囚车里也闻过。 押解他们的北狄守卫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一个狭小的囚车里要塞七八个人,受伤的,没受伤的都挤在一起。 血腥味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像是放了一个月已经发馊的米饭,被闷在囚车里整日浸在这味道里,没病也能捂出病来。 那父皇母后他们还好吗? 思及此,燕泽玉再也顾不上害怕,快步走了近那黑洞洞的畜栏里。 血腥味愈演愈烈,甚至盖过了动物的腥臊粪便之气,口鼻中尽是铁锈的味道,脚下粘腻湿滑,像是淌过粘稠绵密的血。 燕泽玉心中的不安开始发酵。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能够视物,他迫不及待的环视四周,这圈里很宽阔几乎没有遮蔽物,一眼望得到尽头,地上是黑乎乎的粘稠水渍。 太黑了,并不能分辨。 但,没人。 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知为何他竟松了口气,紧接着是难以掩饰的失落。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