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熟,却并非那恶劣的六皇子。 烈酒气息逼近,男人华丽矜贵暗纹黑袍下的身躯高大结实,隐约的肌肉线条起伏。 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双眼睛。 一双沉黑的瞳仁不像寻常北狄人,幽深如深潭之水仿若收尽世间光华而不显,衬得整个人如入鞘之利刃,锋芒暗藏的内敛。 他们见过,在雪原上。 燕泽玉当时被鞭挞拖拽得狼狈不堪奄奄一息,具体是怎样的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有那高头大马上轻飘飘仿若注视蝼蚁的眼神和毫不留情掉头离开的背影格外清晰。 他听见六皇子叫他“太子大哥”,呵。 原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床榻上的少年被大红衾被裹着,面浮薄粉若桃花,清透的深棕色眼睛里摇曳着烛火,亮如水湾中的皎月。 辛钤立于床边垂眸凝视片刻,随手解了披风扔到一边。 金戈禀告他六弟送了大礼给他,此刻放在帐中,他虽无甚兴趣却也准备来看看,只是没料到所谓‘大礼’竟是个那个雪地里脏兮兮的晏奴。 但此时的少年已经被打理得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很美,泥灰和血下竟是这样精致的脸,差别不可谓不大。 辛钤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他是白日里的晏奴还是因为那双眼睛。 似乎与记忆里某一寸地方重合。 思绪转瞬即逝,辛钤垂眸看着眼前鸠占鹊巢的人,轻抚着腰佩的勾月弯刀,慢条斯理道:“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人却一点不领情,燕泽玉扫过他落在刀柄上的手,眼皮颤动得厉害,但很快敛眉垂眼回避他的视线不愿回答。 他算是知道六弟口中‘蹦不出半个字’是何意思了,辛钤当上太子多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不识好歹地挑战权威了,没想到第一个破了戒的竟是个晏国来的豢宠。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辛钤轻笑着逼近一步,弯腰俯身,用镶嵌宝石雕工精美的弯刀刀柄挑起那瓷白色的小巧下巴。想必老六打人时是注意了,少年温玉般的面庞并未有一丝伤痕。 燕泽玉被迫与他对视,侧颊肌肉线条骤然收紧,但仍旧是咬牙切齿不愿开口,怒火让少年眼中跃动的光更盛,但也因此浸染溢满水汽。 眼波流转间风情远大于气势。 辛钤目光沉沉地扫过,指腹摩挲手中的细腻肌肤,顺滑、软和并且滚烫。 少年殷红的口唇上下相碰,吐出一声: “滚。” 许是喉咙干,声音像破布透风似的嘶哑,与这芙蓉面不甚匹配。 “滚?”辛钤将这个字含在嘴里默念,半晌,挑着眉嗤笑一声。 “芙蓉阁的小玩意……性子倒是很烈。” 松开了对方的下巴,但辛钤没想到少年皮肤娇嫩如此,待他甫一松手那被他按过的皮肤便红了。 绯色指痕看起来冶艳暧昧。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又上手抚过红印,加重力道捏了捏,满意地扫过颜色变深的指印,然后倒了一杯温水递到燕泽玉面前。 金杯玉盏,骨节分明,遒劲有力的一双手握着杯盏,埋藏在皮肤下的青筋微微鼓起蜿蜒而上,隐没于剑袖之下。 燕泽玉没料到男人这般阴晴不定的举动,一时愣住。 “不喝?”辛钤剑眉蹙起,“还要我喂到你嘴里吗?”说罢便要撤开。 “我……我动不了。”强烈的干渴感和体内愈演愈烈的热潮促使燕泽玉顶着羞耻开口,脸红得快要滴血。 动不了? 辛钤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但衾被被掀开时,男人又是一怔,手臂在半空中悬停片刻后把被子又盖上了。 虽然仅有片刻,但横陈的玉体、交错的鞭痕、遍体的淤青还有反剪在身后被红绸缎桎梏的皓腕一览无余。 少年的呼吸全乱了,发着抖。 可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挣脱束缚,只能双手紧握成拳,指节用力扣紧直至泛白,指甲嵌入掌心的软肉,唯有刺痛能保持清醒。 万千宠爱集一身的燕泽玉何曾受过如此侮辱,近几日的折磨可谓是刻骨之痛。 天潢贵胄的生活富庶无忧,他对‘战时动荡’一词的领悟尚且停留在文书禀告上,没甚真实感。 直到某夜里他被噩梦惊醒却发现床边暗自垂泪的母后,见燕泽玉醒来便揽他入怀,“泽玉……先出宫去避避风头吧,别像宫里那么张扬了,低调处事安静蛰伏……咱们、咱们总有东山再起的时候。” 那晚母后絮絮叨叨与他说了许多,母亲的眼泪格外滚烫,落到手背上却横冲直撞到他心里去。 燕泽玉难得感到恐慌,向来好眠的他那晚彻夜未寝。 翌日他便被秘密送出宫,可途中变故颇多…… 帐内陷入沉寂,唯有烛火燃融时‘噼啪’的声响。 燕泽玉正愣着陷入回忆,被子突然又被拉开一个角,凉风鼓动进来激起一阵战栗,把他强行从记忆中拉回。 冰凉的手如布满鳞片的游蛇入侵,或者是他的体温实在太高,正常温度已经可以算是凉。 最可怕的是他居然从心底升起了对这抹温凉的强烈渴望,他浑身乏力颤抖,紧闭双唇生怕自己泻出什么难耐的声音。 难堪。 从没如此难堪过。 燕泽玉扭头将脸埋在身下的毛皮垫里,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柔软细碎的绒毛带来柔软和丝丝痒意,燕泽玉突然觉得委屈。或东躲西藏或受尽折辱的日子里来不及释放的委屈此刻来得铺天盖地。 ‘蛰伏’一词被他揉碎了和着舌尖铁锈味的血往下咽,可若非已至绝境谁又会甘心蛰伏? 燕泽玉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已经亡国了,没了父皇母后的庇佑没了大哥的宠爱,甚至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纯白兽毛和少年鬓角的碎发被洇湿了,黏糊糊的沾在一起。 燕泽玉下巴被捏得生疼,片刻后又被带有茧子的大手捧着脸粗鲁地抹掉眼角的眼泪。 透过层层水雾,他看向高高在上的辛萨太子,不明白对方要干什么。 “金戈进来——” 帐外传来男人的应和,帐门帘被掀开,“奴在!” 眼泪糊了眼,燕泽玉看不太清来人,只能看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轮廓,想来是太子近侍。 “去请巫医,顺便取一些吃食。” 燕泽玉愣住,但辛钤已经从他身边退开。 他后知后觉到,原来方才伸入衾被的手只是解开了束缚他的红绸,并无其他不安分的动作。长时间压迫使得他手臂发麻,依旧动弹不得,只能僵硬地躺平凝视明晃晃的烛灯。 辛钤站在床榻边,被烛火度了一层金边,仿若神子,可燕泽玉却觉得违和。他不会忘记这人居高临下俯视雪地里的他时冷漠的神情和如今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