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佳看得明白,陛下完全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 其实萧安礼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刚才在灶台边,当他忐忑地看着雪沛,问能不能时刻待在自己身边时,雪沛安静了好一会儿。 久到萧安礼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不行。 他不允许自己被拒绝。 外面天罗地网,今天的陛下长了记性,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不信对方还能真的长了翅膀,再次消失。 萧安礼受不了了。 雪沛消失那样久,他忍着没去找,如今人落进他手掌心,那就是他的。 片刻后,雪沛仰起脸看他:“陛下,我要是陪着你的话,你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这话没头没脑的,萧安礼怔了下。 雪沛说完就伸出胳膊,拉过萧安礼的手,轻轻地抚着上面的薄茧和疤痕:“那我陪着你,对你好,你别难过了。” 他其实没有怎么犹豫 ,就答应了陛下的要求。 具体为什么,雪沛也有点说不上来。 可能因为那一刻,陛下看起来太孤独了,像是心都要碎了。 而雪沛的心,很软的。 他揉着萧安礼的掌心,说我对你好。 从那个瞬间开始,萧安礼走路都是飘的,他迷迷糊糊地点头,答应了雪沛的要求。 什么,现在先不跟着自己一块儿回宫? 没问题。 想在王大海家里住两天再说,人家备好了腊肉呢。 这是自然,老友嘛! 等到了宫中,他不想和丁佳一样蹲房梁上,不好玩,还怕摔。 萧安礼忙不迭点头:“朕怎么可能让你蹲……” 话没讲完,雪沛就笑了。 春水般的眉眼弯起,亮晶晶的:“陛下真好。” ——陛下当然好。 不消多时,就给王家送来了几大车的腊肉。 太多了,压根吃不完,王大海和娘子都傻了眼,还是雪沛当机立断,说给麻奶奶胡同的大家都分点吧。 送东西的官员笑得恭敬,说全凭您做主。 除了腊肉,还有衣衫和珠玉,以及赏赐的银两。 那天晚上,雪沛终于吃到了心心念的腊肉,他幸福极了,身上穿的是暖和的衣衫,周围是热闹的欢笑,王大海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后来就红着眼对娘子说,看吧,小仙君吉人自有天相。 他们也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只知道恩人得了圣宠,那就是好事。 第二日,雪沛又去城隍庙那找飞蛾,对方骂他不争气,挖不着冬笋就罢了,现在还真得去当侍卫了,雪沛也跟它对骂,说你去试试,山下的雪都快到他膝盖窝,压根挖不出来呀。 飞蛾说你就是笨。 雪沛说我没有,等到春天雪化了,一定能挖出好多美味的冬笋! 飞蛾就扑棱自己的翅膀,说傻瓜,你猜冬笋为什么要叫冬笋! 它是真的愁雪沛。 这小萤火虫在人间历练时间太短了,很多东西都不懂,记得夏天他俩在江南的时候,雪沛想要去酒楼吃鱼,被桂鱼的价格吓了一跳,茫然地思考了会儿,趴在柜台上问,老板,我不吃这条贵鱼了,有便宜鱼吗? 雪沛挠了挠自己脸颊,就笑着不说话了。 飞蛾快能修炼成人形了,要去灵气充沛的深山,没法儿陪着雪沛,到了最后,只好千叮咛万嘱咐,说你切不可暴露身份,小心为上。 一直到飞出老远,它还扭头,用灵识对雪沛大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雪沛招手:“放心吧!” 飞蛾继续:“也别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很多都是骗人的!” 它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记住没?” 雪沛嘟嘟囔囔的,没反驳,看着朋友的影子消失在视线,才转身往回走。 什么骗人不骗人的。 按说,他也算不得人嘛! 只要萧安礼别再突然亲他,雪沛是很乐意陪在对方身边的,毕竟某种程度上,雪沛也拿萧安礼当做朋友看。 对朋友,当然是拿出一颗真心。 雪沛喜欢自己的血肉之心。 - 萧安礼足足在宫中等了好几日,也没等到雪沛的影子。 他没去催,只是日益暴躁起来。 周围没人明白,都小心翼翼地伴君如虎,只有丁佳猜出了意思,却也不敢去见雪沛,因为陛下盯着他的眼神,太过吓人。 躲都来不及呢! 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马上就到除夕夜,宫中各项事务繁忙得很,萧安礼不喜欢这样折腾,但看到礼部那边拟的单子时,还是顿住了动作。 差点忘了烟花。 雪沛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那肯定会被烟花迷到的。 想到这里,萧安礼就轻轻叹了口气。 雪沛答应过自己的。 萧安礼继续等。 也依然没有催。 各项繁琐的流程都走了,宫中张灯结彩,宴会举办了好几次,和北狄又打了胜仗,哪儿都一派喜气洋洋的热闹景象,萧安礼陪着太后看新修的御花园,红梅开了,无数锦鲤挤着抢食,宫人们都拍着手笑,说真是漂亮。 太后也笑起来,甚至难得地转身,去看了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一眼。 又立马回过头来,假装没看见。 ……表情有点吓人。 直到除夕夜,萧安礼的神色都没有好起来,太后爱听曲子,梨园子弟咿咿呀呀地不知唱着什么,还没到放烟花的时候,他喝了两杯酒,就放下金樽:“太后,朕出去走走。” 太后宽和道:“外头冷,小心着别吹风。” 李福康立马跟着笑:“太后您放心,有奴婢在呢。” ——可萧安礼不想人跟着。 他没带多少人,宫规森严,禁卫军沉默地立于阶前两侧,萧安礼回头看李福康:“再去烫点酒来。” 说完,萧安礼就没管后面跟着的众人,自顾自地前往御花园,这儿早就挂上了天灯和万寿灯,照得触目所及皆是明亮一片,大概是太过晃眼,星星就消失不见,萧安礼抬头看着夜幕,不发一言。 就一杯杯地喝酒。 李福康知道陛下有心事,可是不敢劝,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贼。” 萧安礼突然笑了,回眸看他:“李福康,有人骗朕。” 李福康躬身:“世上无人敢欺瞒陛下,若是有,那便罪该万死。” 萧安礼把酒杯放下了:“不许说死。” 李福康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下:“奴婢……” “再烫点酒,”萧安礼抬头看天,神色柔和,“朕要拿这月亮下酒。” 可今夜点了这般多的灯,如此明亮,哪儿还能看到月亮呢? 所以当雪沛从御花园的假山后面,探出身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萧安礼坐在亭台里,正在闷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