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沛疼得“嘶”了一声:“你放手!” 他说着就伸手去揭对方的面具:“我是犯了什么法,竟不知大齐律例有规定,不容许卖狐裘了……并且,这也算不得御赐之物呀!” 又不是萧安礼送他的。 不过是体恤他病着,宫中拿来御寒而已。 指尖还没碰到青铜面具,就被猛地捉住手腕,那暗卫冷笑一声:“你还敢行……” 话音没落,他就骤然变了脸色,身影一晃。 刚才的动作只是个幌子,雪沛趁人不备,灵巧地将两腿夹在对方腰间,毫不在意衣襟还被揪着,因为他已奋力侧转身体,用尽全身的力气挥拳过去,砸中暗卫胸口—— 对方闷哼一声,后退半步,但仍紧紧拽着雪沛,与此同时,另只手居然顺着脊背下滑,按在了雪沛的后腰处。 雪沛呼吸一滞:“你放开我!” “再动就得摔下去,”对方似乎听到什么,略微一顿,突然凑近过来,呼吸很重,“闭嘴!” 不知是否是错觉,雪沛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像是什么时候听过,但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对方往上托了托,直接压在后面一棵大树上,而哄笑声也突兀地传来—— “散了散了,人家小鸳鸯亲热,关你们一群光棍什么事?” “看亲嘴呢!” “娘的,老子也想找个人,被窝里冷清清的!” 雪沛的后背贴着枯老的树皮,双手死死地抓住对方的衣襟,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完全是以一种被抱起来的姿势按在这里,整个人都拘在人家怀中,不怪旁边的人误会。 可那窥伺的目光仍没有移开。 脸上是笑着的,语意格外阴冷。 “这位仁兄……真是迫不及待呀?” “今日相见也是有缘,不如去那烟花巷子里走一走,也图个潇洒痛快?” 雪沛的心砰砰直跳,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和这暗卫贴得太近了,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而对方的面具硌着他的耳侧,很是冰凉。 头顶的枝桠投下斑驳树影,笼罩两人。 “唔……” 微哑的喘息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雪沛浑身一僵。 而揪着自己衣领的手终于松开,很不耐烦地朝后面挥了几下:“滚,别坏我好事!” 直到这时,那群人才狐疑地交换了个眼色,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晨光熹微时,倒退着躲进山林间的群狼。 月凉似水。 雪沛一动也不敢动,兜里的飞蛾估计见势不妙,早已逃之夭夭,他们二人贴得太近,呼吸交错,几乎有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片刻后,暗卫突然开口:“行了……别夹。” 雪沛:“啊?” 对方伸手,在他大腿上拍了拍。 雪沛这才会意,慌忙从人身上下来,按在腰部的手也立马缩回,刚才还紧紧相贴,此时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匹马都能放得下。 “什么地方都敢来,”对方站稳了,换上一副嘲讽的神气,“好大的胆子。” 不对。 这话的味儿,实在是有点冲—— 雪沛心中一动,但转念又住了嘴。 陛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能是跟了多年的贴身暗卫吧,沾染了一身的阴阳怪气,说话都很像那个阴沉的人。 他有些不服气:“凭什么我不能来呢?” 布满花纹的青铜面具下,是一双淡漠而美丽的眼珠,此时正冷冷地盯着他,端详了会儿,才开口。 “蠢货。” 雪沛:“?” 这人脑壳有问题吧! 他当然知道鬼市有不少腌臜,若是出了事,除非闹大,没有明面上的法子去伸张,这里一直处于半黑不白的地界,官府睁只眼闭只眼,定是上面有靠山撑腰,水深到难以想象。 可是,雪沛也不是吃素的呀。 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被人知晓身份,惦记上这只小精怪,然后布下天罗地网。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雪沛也不会变为原形。 可他力气很大,会打架,也擅长逃跑的。 凭什么给他看扁了! 从面具里看过去,夜色下的雪沛格外白皙,不知是否由于头痛,眼神也跟着花,竟觉得那皮肤都泛着莹润的光芒,仿若圣洁的月光。 只是月光,不会有这样鲜活生动的表情。 似乎气恼了,想骂人,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骂,就拿脚尖使劲儿碾着地面,眉头紧紧地拧着,鼻子也略微皱了起来。 有点趣味。 额头上还有些红,这么细皮嫩肉吗,怎么弹一下就带了颜色? 幸好戴了面具,可以不用遮挡笑意,甚至能故意压着嗓子,恶劣地继续作弄。 “不蠢吗?” 他嗤笑一声:“荷包里的金子是这么容易拿到的?就不怕被人在半路敲晕,背到山坳里卖了?若是路上嫌你累赘,直接喂狼都……” 突然噤声。 因为眼前的人,竟慢慢地红了眼圈。 暗卫愣了下:“你……” 雪沛沉默地低下头,肩膀似乎还在细微地抖动。 哭了? 可还未等他作出反应,对方猛地一转身,扭头就走,步伐很快,还抬起胳膊,使劲儿擦了一下脸。 “等等!” 暗卫本能地跟了上去,结结巴巴:“那个,你别生气……” 要是如鬼哭狼嚎的群臣似的,嗷一嗓子,他还习惯,直接训斥就行,偏偏这样默不作声地垂泪,该如何是好? 他的手刚想按在雪沛肩上,又缩了回来:“怎么就哭鼻子了?” 隐约的啜泣声,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雪沛走得更快了。 暗卫紧紧跟在后面,生硬而别扭:“行了,别哭……” 话没说完,脸颊就骤然一凉。 微冷的夜风拂来,吹起男人额前的一点碎发,露出清晰英俊的眉眼,小小的担忧还没收起,漆黑的瞳仁里,满是那个笑得灿烂的脸。 雪沛拿着揭开的面具,眼睛都弯成月牙:“我就知道是你!” 他看着那个“暗卫”,得意得要跳起来。 青铜面具刚才被他趁机揭开,抱着还有点重量,雪沛给人上下看了又看,惊讶又雀跃,一叠声地追问:“陛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刚才那群人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呀?” 春夜无声,周围是错落的宅屋,偶尔有几声犬吠隔着柴门传来,又很快恢复寂静。 萧安礼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雪沛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青面獠牙”的面具,又抬头,看了看那过分俊美的陛下,对方一身利落打扮,做夜行装束,看起来,谁都会以为是一位世家的翩翩公子。 只是眼神,却慢慢地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