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本里面讲的是高大上的四季之美、家国情怀,她无法把这一切投射到她不太寻常的、只有她和她父亲的家庭里面,虽然爸爸竭力装作他们之间并不隔着什么,虽然爸爸真的如同当初妈妈送她来的时候那样所说的把他的钱包和时间心力都栓在她身上,她还是觉得这不是永恒的。
如果某一天,他在拿出几枚床头柜上里面的避孕套的那个夜晚里,真的碰到了一个让他决定要结婚的女人,他把男人的,汗水和天性投射到那个女人身上,那又会怎么样呢。
读张爱玲的《心经》,读不懂那些她要表达的人性,只是觉得她把男人和女人都写的好坏,没有真善美一点在里面。张爱玲不是爸爸给她的书单上的名字,爸爸不知道她初中就把张爱玲读完了,爸爸不知道他的孩子比他想象中的长大太多了。
作业在各自的沉默里结束,两个人想的事情完全南辕北辙,周毅成看她写完工整郑重地把作业本收进书包里面,比他的法务整理合同还认真,不由得莞尔一笑。孩子还不晓得那些大人的事情,还不晓得他在外面挣钱每天给多少客户打电话都把腰笑麻了,他不会跟自己的孩子讲这些。没必要,因为当爸爸就是要小孩子无忧无虑地长大的,为排名烦恼是她的极限了,她是他的小乖乖、维他命、omega3之类。
智理去浴室洗澡了,碎花瓷砖蒸发在水汽里面,她也被蒸发,镜子里的皮肤色彩很像早餐铺的包子笼打开来里面皮薄馅大的烧麦。她在这一瞬间理解葛薇龙说的“上海女人如同粉蒸肉”,不由得笑了,她为自己能触摸到作家的文字里面真实的灵魂而感到快乐。
没由来地又想起来《心经》,她深深抱着自己的手臂,在暖气到发晕的淋浴间感到胃痛一般的难过。语文老师早就说过她是个及其有文学天赋的孩子,大抵每个作文写得好的小孩子都是这么开始的——喜欢读书并且太过于能够共情。她看《心经》看的真是心惊肉跳起来,她不敢细想许小寒的话——她的爸爸也不是许峰仪。可是他和她之间隔了太多,太多个,实在是太多个段陵卿。
这些思想太沉重,即使她不着一缕,刚刚洗干净的身体露水一般地轻,她还是被她的思想压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或者说是不承认自己喜欢周毅成。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