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困,你陪我一起睡吧。”李聿说好。 晒过的被子蓬松柔软,像云一样将两人包裹,随便聊了一会儿,宋双榕的意识开始昏沉,半梦半醒间,忽然感觉自己浮在云上,又被人像是放风筝一般牢牢牵住了,不至于无依飘远。 他挣扎着睁开眼,看到是李聿把胳膊搭在他腰间,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睡醒已经是中午,宋双榕带李聿简单地参观房间,谦虚地说“有一点乱”,李聿四下看了看,评价“不乱”。 “是吗,”宋双榕扶正一个抱枕,心情颇好,“看来我也是有一点整理天分的。” 冰箱里没什么食材,宋双榕提出请李聿到外面吃午饭,他进房间换衣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已经被李聿叠好了,两个枕头平整地挨在一起。 盯着看了一会儿,宋双榕觉得神奇,这间他住了十多年的冷清房子,好像只是因为李聿的到来,他们短暂地相拥而眠,就变得像一个他曾构想过的、温馨的家了。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带喜欢的人回家。 午饭过后,宋双榕和李聿在街上散步,向他介绍街景建筑,偶尔回忆起少有的童年趣事,也讲给李聿。 虽然前一天坦白了父母的事,但宋双榕并不想借此获得李聿的怜悯,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可怜,只觉得大概是运气不好,才无亲无故地漂泊在世上许多年。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正是午后,路上行人还多着,宋双榕也不管不顾了,捉住李聿的手肘,慢慢地向下摸索,最后拉住他的手,掌心相对,前后晃了晃。 李聿不明所以地转头看他,不过没有追问,也没有松开手,而是模仿他,也前后晃了晃胳膊。宋双榕笑起来,觉得自己幼稚,但李聿很可爱。 李聿陪宋双榕又踩了几个点,到天快黑时才准备回家。宋双榕带李聿抄近路,在小巷间进进出出,最后顺利抵达通往小区后门的路上。 “厉害吧,”他向李聿炫耀,“我小时候常在这一带活动,知道很多秘密通道。” 李聿看他,附和着说“厉害”,明明是开玩笑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李聿口中说出来就显得真诚无比。 被他夸得脸热,宋双榕快步向前,走出几步,李聿忽然在身后叫他的名字,目光向着远处,问:“那是你说的两棵榕树吗?” 宋双榕看过去,路口的绿化带上,有两棵相邻的榕树,暮光中,树冠的轮廓几乎融在一起,像从地面拔地而起的一片巨大阴影,枝叶在晚风中被吹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第一次和李聿见面时,宋双榕向他介绍自己的名字,说是因为家门前有两棵榕树,他意外地问:“你还记得啊。” 李聿说“记得”。 走到树下,宋双榕仰头看了看,对李聿承认:“其实是因为我父母在这里认识,才取这个名字的,不过也差不多,这里离我家很近。” 榕树的冠幅广展,每一条枝干上,都绑满了红布条,有长一些的垂下来,扫到宋双榕脸上,被他轻轻拂开。李聿大约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抓住其中一条,凑近去看。 “这是许愿用的。”宋双榕向他解释,“逢年过节,大家会到寺庙里求一条红布,写上愿望,再挂到这里。” 沉默片刻,李聿放开手中的布条,问宋双榕:“你也许过吗?” “当然了,我许过很多很多,”宋双榕对李聿笑笑,掰着指头数:“希望美术和音乐课永远不被数学课占,体育课下雨,去看电影不被我妈发现。” “不过有的不太灵,”宋双榕说:“可能我许愿的时候不够诚心。” “是吗。”李聿问。 宋双榕“嗯”一声,又说:“我是不是太迷信了,什么都要许愿。” 李聿没有回答是或不是,只隔着红布条和他对视。 宋双榕的手在口袋里蜷了蜷,碰到钥匙。他家里的门早就换成指纹锁了,钥匙是李聿家的,一直被他装在身上。 指节绕了绕钥匙上的红绳,他把钥匙拿出来,对李聿说:“其实这两条红绳,也是我去寺庙求来的,不过没有挂在树上。” 其中一根,宋双榕一直挂在钥匙上,直到提分的手那天,他取下来丢了,只把钥匙还给李聿。后来李聿把钥匙重新给他,钥匙圈上又系了一条新的红绳。 他揉搓着红绳一角,说:“我还以为这一条你早就扔了。” 李聿说“没有”,又说:“你给我的东西都在。” “嗯,”宋双榕现在已经知道了,李聿记得他说的所有话,也保留着他送的所有不值一提的物件,他像在陈述,也像懊悔,对李聿说:“你没有系,也不说,我都不知道,还一直误会你。” 许久,李聿才朝宋双榕走了一步,手放在他脸侧,拂开一根布条,低声说“对不起”。 这段时间,李聿对宋双榕说了很多遍的对不起,甚至有些宋双榕不觉得是错的事,李聿也都揽下了,就好像是正在非常努力,但不得要领地想令宋双榕满意。 “李聿,你不用什么都道歉,”宋双榕环住李聿的腰,认真地告诉他,“我说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也没有觉得你不好都是真的,以前我们两个……可能只是出了点问题,很小一点,不是严重的错,改掉就好了。” “不要一直说对不起,”宋双榕说:“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李聿看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而且,我用那条红绳许的愿望也实现了,”宋双榕仰头对李聿笑,问他:“是吗?” ——去年暑假,宋双榕把红绳给李聿展示时,李聿看上去很是无奈,但仍问他许了什么愿。宋双榕那时也是这样,双臂环着李聿的腰,脸埋在他颈侧,轻声说“希望你能一直一直喜欢我”。 李聿没有犹豫地说“是”,像那时一样缓缓低头,亲吻他的脸。 天黑之前,宋双榕把钥匙上的另一根红绳解下。 “希望我们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他攥着红绳,像是许愿,也像是对李聿和自己说:“以后就算吵架,也不分开了。” 李聿握着宋双榕的手,握到宋双榕都觉得有点疼了,才听到他说“好”,停了停,又说:“我们不会吵架。” “好吧。”宋双榕笑了。 宋双榕踮起脚,把红绳挂在较为宽绰的一条树枝上,打结的时候,小腿一酸,站不住了,李聿从他手中接过红绳,稳稳地打了两次结。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满树的红布纷飞,枝条摇摆。在榕树撑起的一块荫庇之下,李聿和宋双榕抱在一起,接长长的吻,像是身处孤岛之上,没有人在意他们,他们也不在意其他任何人。 候鸟飞过时,树梢长出了新的叶子。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