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方屹似乎是出门有事,手机消息响个不停,却还是耐心询问宋双榕的剧本现状。 他虽然看起来亲切和蔼,但宋双榕难免紧张,如实地汇报了进度。约定的商谈时间是下周,他向方屹表明,到时会拿出完整的剧本。 “不急,好的东西需要打磨,”方屹说,“约你见面也只是先聊聊构想。” 宋双榕点头,“谢谢方老师。” “也不用客气,”方屹和善地笑了,“我和你父亲是旧识。” 他拿出手机,低头回了一条语音,说稍等,见宋双榕还愣着,告诉他:“我们大学时住上下铺,假期里没事做了,也是这样,举着相机出来扫街。” “你和你父亲很相像,”他说,又问:“你母亲身体怎么样?” “她去世了。”宋双榕平静地叙述,闻言,方屹的表情滞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抬起手,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在街口等,宋双榕和方屹一起走过去,也许是关于死亡的话题太凝重,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绕开了。 方屹讲了几件大学时的趣事,又提到宋双榕一岁生日时抓周,抓了一台胶卷相机,“你父亲那时十分高兴。”他说。 街口快到了,方屹没有继续回顾往事,只向宋双榕说明,找他合作并非因他父亲的缘故,他是看过剧本后,联系上宋双榕,得知他的名字,才联想到故人。 实际上,不需要方屹多做解释,宋双榕也清楚,因为自父亲出事后,他妈妈就断了和父亲所有亲朋的联系,带他搬了家,换了号码和姓氏。 宋双榕的父亲是一名风光摄影师,在宋双榕三岁那年,受邀赴雪山拍摄,却因雪崩意外遇险。同行的伙伴死里逃生,伤好后来吊唁时,被妈妈赶了出去。 她认定丈夫的死是因为摄影,葬礼之后,把所有与之有关的人和物,全都隔绝在外,因悲伤过度,身体越来越差,精神状况也时好时坏。 上了小学,学校组织在操场看露天影片,宋双榕自此喜欢上电影,回到家,拿着用纸盒自制的摄像机,假装拍来拍去。妈妈看到后,狠狠打了他一顿,一边打,一边问他知不知道错在哪里,他说不知道,于是被打得更狠。 他咬着嘴唇流泪,不让自己喊出声,但挨过打后,发现妈妈哭得却比他还要厉害。 明知会被罚,宋双榕还是忍不住攒钱,偷偷跑去电影院,尽管已经很小心了,但总是被识破,到后来,挨打他也不在意,仍坚持去看。一直到十五岁,妈妈生病去世,没人再管他了。 上车前,方屹又对宋双榕说,他的小儿子比宋双榕小五岁,刚刚成年,在国外学摄影,现在休假在家,整日游手好闲,如果宋双榕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叫他一起。 他留下一个联系方式,宋双榕存在手机里,和他道别。 不知道是不是聊到父母的缘故,一整个下午,宋双榕浑浑噩噩,干什么都提不起精力,无意识地发呆数次。 妈妈已经去世八年,他都快忘掉她和以前挨打时的痛了,至于父亲,印象更是寥寥,连他长什么样子,宋双榕都不记得——他遇险后,妈妈连那些照片也都烧毁了。 小时候,宋双榕因好奇,暗地里搜索过几次父亲的名字,在国家地理的网站上,浏览了他的全部作品,也看到最新的一张雪山照片,发布时间是他去世的那年,他那时想,爸爸是不是就埋在这些雪下面。 每一次搜索过后,宋双榕都要仔细地清除浏览记录,他也不懂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被妈妈看到,免不了挨打,她也一定会哭。 这两个人和宋双榕之间,已经相隔很长的时间和很远的距离,但提起他们时,宋双榕还是不能平静应对,心底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像是身体某处破了一个洞,有风刮进来。 恍惚地挨到晚上,李聿的电话按时打来,不想被他听出异常,宋双榕如往常一般,和李聿聊这一天的见闻,李聿偶尔回应。 他现在也会说自己的事,例如宋双榕问吃了什么,他就一样一样地把菜名报出来。 即便如此,李聿的话仍是少的,宋双榕坐在沙发中,环顾熟悉又陌生的房间,有些心不在焉,两人的对话间出现大片的空白。 “宋双榕,”在又一次停顿中,李聿叫他,忧疑地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 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所有的感受似乎都被无限放大,宋双榕鼻头一酸,不受控地对李聿承认了,但当李聿追问缘由时,他又答不上来。 是因为被迫记起不好的往事,还是待在没有感情的房子中,又或是想到仍要应付舅舅一家,桩桩件件堆叠在一起,宋双榕也不清楚该说哪个。 他安静下来,李聿又叫了他一声,不像在催促,而是单纯地确认他还在听。 平复了一会儿,宋双榕对李聿说“没什么事,就是有一点累”,又说:“一周过得好慢啊。” “还有两天。”李聿说。 握着手机望向窗外,路灯亮着,无论是鲤城还是北华市,被窗框住的夜景好像都差不多。没有多做犹豫,宋双榕问李聿:“要不要视频一下?” 李聿立刻说“好”。 宋双榕把手机拿好,屏幕对着自己,切换成视频通话,似乎是操作不太熟练,李聿隔了几秒才接通。 画面先是对着天花板,宋双榕看到熟悉的顶灯的一角,然后李聿把手机拿起来,他的脸还未全部出现时,好像是误触到按键,镜头又切换成了后置,对着电脑。 宋双榕出声指导李聿,画面仍一动不动,他意识到网络卡顿了,举着手机耐心等待。 视线划过电脑屏幕时,停了下来,眨了眨眼,又仔细去看,读到几行关键字。这时信号恢复了,李聿调整好了摄像头,和宋双榕在手机上面对面。 李聿凑近了一些,好像这样就能把宋双榕看得更清楚一样。 宋双榕忍不住笑了,提醒他:“你离得太近了,我看不全你的脸。”李聿又马上后退了,紧盯屏幕,一副严肃的模样。 就这样相互看了许久,宋双榕把手机架在纸巾盒上,空出双手,倒了一杯水喝,他捧着杯子,问李聿:“你在干嘛啊。” “查资料。”李聿说。 “查‘见家长最全送礼清单’吗?”宋双榕复述网页中的字句,笑他。 李聿的眼神挪开了,似乎是看了一眼电脑,又转回到手机屏幕上,嘴唇抿着,喉结动了动,“嗯”一声。 “不知道用不用见你父母,所以我想先做好准备。”他说。 李聿坐在书房的座椅当中,身后是窗,窗外是和宋双榕此刻所处的一样静谧的夜,路灯晕染出团团光斑,月牙浅浅一弯。 “不用准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