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没问，却读懂了他的心。 “好。” 车子最后停在郊外的某监狱外。 时淮景第一次来这里，谨记爸爸在车上叮嘱的他，一路安静地跟在后面没有开口。 直到爸爸带他见了一个人——那是一个脸上皱纹横生的中年男人，眼里黯淡无光，看起来沧桑颓靡。 他们隔着玻璃面对面坐着，不知道为什么，时淮景感觉对方在看到他瞬间，眼里似乎有泪光和难掩的悲伤。 池闻景已经四年没有见池雄了，当初在做那个决定后，从没想过两人会有再见的一天。 可许是今日是那个女人的祭日，他再恨，池雄到底也还是她最爱的男人，他还是带着时淮景过来了。 “小景……”里面的中年男人沙哑出声。 不过短短四年，暗无天日的围墙磨去池雄野心之下的戾气，曾经在上流社会大放光彩的他，身上彻底没了傲气。 这样的他红着眼喊出这句代表千言万语的‘小景’时，反而有了几分父亲的模样。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今天是她的祭日。”池闻景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代她来看你。” 池雄双手交叠抵在额前，再次抬头时眼眶又红了几分，父子俩从未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冷静地坐下谈谈，这是第一次，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也觉得够了。 半晌，才哽咽着声道：“谢谢。” 池雄目光看向旁边拥有一双熟悉桃花眼的小家伙，一切不堪的回忆涌了上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孩吗？” “嗯。” 池雄难掩的激动：“他叫什么？” “时淮景。”这次是小家伙亲自回答。 池雄激动地颤着手想要去抚摸，可碰到的只有冰冷的玻璃：“孩子，能再过来些让我看看吗？” 时淮景看了池闻景一眼，见后者没有异议，才勉强地踮起脚尖。 “像……”池雄看着眉眼十分像儿时池闻景的小家伙，脸上浮现了笑容：“太像了。” 可很快，笑容渐渐凝在嘴角。 那时的他，到底是怎么狠得下心，倘若那时时家的人再来晚一步，他就永远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小孩。 想到这，池雄收回了手，他的心那么脏，怎么配碰这么干净的孩子。 沉默的几秒，勾起无数的回忆。 池闻景显然也想起那时的事，他不想让小家伙知道，自己的亲外公，曾经险些成为杀害他的凶手。 “奶奶很好，不用担心。”留下这话，池闻景拉起小家伙的手离开。 “小景！”突然，身后的池雄激动地站起身，“我能不能……听他喊我一声外公。” 放低的语气，几近祈求。 池雄知道，这次或许是离开这里之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哪怕十年后踏出这里，他也没有脸再去找池闻景父子俩。 时淮景第一次在他爸爸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极力地克制，也难以掩盖掉的痛楚。 曾经渴望过的情感一一敛去，最后落幕在眸底的平静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池雄眼里所有期待成为一片黯淡的光，确实，他没有资格奢求什么，能来看他已经很满足了。 池雄苦笑了声：“好好照顾自己。” 旁边两个狱警起身拉住了池雄。 就在即将被带离监区时，身后突然传来稚嫩的一声——“外公。” 池雄浑身一怔，他甚至不敢回头，生怕一切都是幻觉，等回过神来脸上已经布满泪水。 这一刻他后悔莫及，倘若时间能倒流，他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抱着外孙，听对方甜甜喊他一声声的‘外公’。 离开监狱时，池闻景已经整理好情绪。 作为一名父亲，池雄没有尽到责任，作为一名商人，池雄没有道德底线。 十几年的牢狱是最好的惩罚，他也谈不上多恨了。 时老爷子半年不见孙子，还没回国就开始念叨着，于是池闻景和时淮衍非常开心地把孩子打包送到了老宅那边。 难得过几天二人世界，两人当晚翻云覆雨，隔天池闻景一觉到下午才醒来。 迷迷糊糊中，他拿起震动的手机。 里面有条未读短信。 ［方逸］：你家小孩的信息素检测报告被我抢走了，想要拿到报告来这里找我。 下面附带一个咖啡馆的定位。 这半年来池闻景虽发送出去的消息都能得到回应，却不知道方逸人在何处。 对方不说，他也没再追问。 这次回国除了祭拜母亲之外，还为了给时淮景做信息素检测，对于信息素无感症的孩童来说五岁是一个坎，能最早地排除是否为Omega。 当天带小家伙去医院问林医生时，对方也不确定方逸何时会回来，没想到这次竟主动约他见面。 池闻景匆匆换好衣服来到方逸发的定位上。 远远就看到坐在角落的男人，一身简单休闲的浅色休闲服，手里端着咖啡细细品尝，尽管没有白大褂的修饰，可从内而外散出的儒雅气质一眼就能从人群中认出来。 “没想到半年未见，方医生竟然有私藏患者报告的爱好了。” 方逸抬起头，看到池闻景时，唇角勾出一抹笑：“不巧，让你发现了。” 他把准备好的文件袋推到池闻景面前：“物归原主了，回去再打开。” 池闻景知道里面是时淮景的信息素检测报告。 明明还不知道结果，可方逸的语气已经让他悬着的心放下：“就算你不想听，我还是要说一句谢谢。” 方逸动作顿了顿，笑道：“这句应该我说才是。” 当初父亲的事如果没有时家帮忙压下来，恐怕不是他能摆平的局。 知道当初这件事对方逸的打击有多深，池闻景接下去没有再提。 两人像过去见面那样闲聊近况，仿佛中间的一切没发生过。 直到起身离开时，方逸突然喊住了他： “小景。”在池闻景转身之际，方逸说出那句未开口的话：“对不起。” 无论是替他父亲，还是替整个方家。 池闻景攥紧手中的文件袋，轻叹口气：“逸哥，我和小家伙的命都是你救的，如果你要这么说，我们父子俩还不起。” “虽然私下见过很多次，可我还是习惯那个坐在办公室穿着白大褂的方逸，那个自信毫无顾忌的方逸，不止我，林医生他们都在等你。就是不知道方医生什么时候回来。” 池闻景离开后，方逸一直坐在原地，想着这个答案。 直到余光中一抹娇小的身影再次出现。 对方像是在对面等了很久，抬眸透过玻璃望向他，毫无血色的脸在阳光下更显苍白，可四目相接间，扬起的笑容冲破光芒映入他的眼帘——那是这半年天天看到的笑。